冰冷的医院走廊弥漫着消毒水的气味。
林晚棠隐身在拐角的阴影里,屏住呼吸,目光穿过半开的病房门缝,落在里面两个男人身上。
一个,是病床上脸色苍白却依旧带着儒雅书卷气的赵振国。
另一个,是站如青松、肩背挺阔得仿佛能扛起山河重量的谢明远。
两个气质截然不同的男人,眼神在空中无声交汇,激荡着无形的暗流。
赵振国先开了口,声音温和,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试探:“谢团长特意前来,是有话要问我?”他显然清楚这位未婚夫身份的军人为何而来。
谢明远身形纹丝未动,像一尊沉默而冷硬的雕像。他开口,声音低沉平稳,却带着军人特有的穿透力:“是有话。晚棠同志与你从小一起长大,情谊深厚,危急时刻救你,是理所应当的情分。”他顿了顿,目光锐利如鹰隼,锁住赵振国,“不过,听闻是赵同志替她挡了一枪。这份恩情,我作为她的未婚夫,理应亲自探望,郑重道谢。”
赵振国脸上舒展开一个温润的笑容,仿佛清风拂过:“谢团长客气了。我和阿晚的情分,这些都是分内之事,不值一提。昨天,阿晚已经来探望过我了。”
谢明远并未因对方的态度而移动分毫,那双洞察秋毫的眼睛依旧紧紧盯着赵振国,仿佛要穿透他的皮囊,看清他心底最深处的想法:“那便好。”他话锋陡然一转,语气带上了一丝冰冷的锋芒,“前天晚上那个意图不轨的人,赵同志……确定不认识?”
赵振国是个聪明人,立刻明白了谢明远的真正意图——这不是疑问,是试探,甚至是警告。
他笑容不变,语气却带上了一抹了然和淡淡的疏离:“当然不认识。谢团长怕是问错人了?或者……您其实已经审出了幕后主使是谁,此刻不过是来确认些什么?”
谢明远的嘴角几不可察地向上勾了一下,那弧度冰冷而笃定:“自然已经审出。逮捕令即将下达。赵同志安心养伤便是。”这句话既是告知,也是宣告,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掌控力。
林晚棠在阴影里听着,心头微动。谢明远的处理方式,干脆利落,带着军人特有的铁腕,也堵死了赵振国任何可能的暧昧心思。
看到谢明远转身走出病房,林晚棠立刻缩回拐角深处。她看着他高大冷峻的身影穿过走廊,步伐沉稳有力,径直走向医院大门。
林晚棠悄然尾随而出。
刚踏出医院大门,眼前的一幕让她瞳孔骤然收缩!
只见林雪柔——那个刚刚才被她教训过的林雪柔,此刻竟以一种极其狼狈的姿态,跌坐在谢明远的军用吉普车前!
她头发散乱,脸颊红肿,衣服沾满尘土,手掌似乎也蹭破了皮,正捂着脸嘤嘤哭泣,活脱脱一副被欺凌至深的可怜模样。
谢明远脚步顿住,眉头微蹙,显然也认出了眼前的人:“你是……晚棠同志的妹妹?”他的声音听不出情绪,只有惯常的冷肃。
林雪柔仿佛抓到了救命稻草,抬起那张涕泪横流、精心表演着恐惧与委屈的脸,声音带着夸张的颤抖:“谢团长!是……是我!我是拼命才从姐姐手里逃出来的!她……她要杀了我啊!”
她哭喊的声音不小,引得附近零星的行人侧目。
谢明远并未上前搀扶,反而向后退了一小步,拉开了距离,冷峻的面容仿佛又覆上了一层寒霜:“她为何要杀你?”
他的问题直指核心,不带任何情绪倾向,只要求一个解释。
林雪柔像是得到了倾诉的机会,立刻抽噎着,用最可怜兮兮的语调开始编织谎言:“因为……因为姐姐还在生我的气……气我不小心说了她的坏话……可是谢团长,一切都不是你看到的那样!我在林家是养女,从小……从小受尽了凌辱和折磨!我姐姐……她对我更是非打即骂!我在那个家,就是个用来联姻的工具而已……”
她越说越“委屈”,声音里充满了自怜和控诉,仿佛要将十几年的“苦难”倾泻而出。
躲在暗处的林晚棠,听着林雪柔这颠倒黑白、字字泣血的污蔑,一股冰冷的怒意瞬间冲上头顶!她死死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嵌进掌心嫩肉里,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几乎要掐出血来!
好一个受尽凌辱!好一个非打即骂!好一个联姻工具!林雪柔,你这张嘴,真是能把黑的说成白的!
然而,林雪柔的哭诉还未完,就被一个冰冷、斩钉截铁的声音骤然打断——
“够了!”
谢明远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瞬间压过了林雪柔的抽泣。
他看向林雪柔的眼神,再无半分对“未婚妻妹妹”的客套,只剩下审视与冰冷的洞悉。
“谢某在向林家正式提亲之前,”谢明远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如同冰冷的铁块砸在地上,“对晚棠同志及其家庭,都做过详细的背景调查。”
这句话如同一记重锤,狠狠砸在林雪柔的心上!
“你以为,”他微微俯视着地上狼狈不堪的女人,语气里的鄙夷几乎不加掩饰,“就凭你这三言两语的编排,就能污蔑晚棠同志的清誉和品性?”
他直呼“你”,连名字都不屑叫了。
“身为女同志,说话做事,都应该有分寸,懂廉耻!”谢明远的训斥带着军人的严厉,“你们是一家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你难道不懂?”
他的目光锐利如刀,仿佛要将林雪柔精心伪装的皮囊彻底剥开。
最后,他站直身体,语气恢复了公事公办的冷硬,却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驱离感:
“听说,明天是你结婚的日子。林雪柔同志,与其在这里胡言乱语,不如尽快回家去,安分守己,准备你该准备的。”“安分守己”四个字,咬得格外重。
暗处的林晚棠,紧紧掐着掌心的指甲,在这一刻,缓缓地、缓缓地松开了。
掌心留下几道深深的月牙形血痕,带着灼烫的痛感。
而她的心,却被一股从未有过的、难以言喻的暖流和震动所包裹。
林晚棠独自一人走着,脚步不疾不徐。方才医院门口谢明远那番掷地有声的话语,还在她心头激荡,混合着对林雪柔的无尽厌憎和对未来林家走向的沉重思量。
无数个念头在她脑海中奔涌、碰撞、交织……
“吱——!”
一声尖锐刺耳的刹车声,毫无预兆地撕裂了宁静!
林晚棠心头猛地一跳,几乎是本能地停下脚步,倏然抬眸望去——
一辆熟悉的军用吉普车,稳稳地停在了几步之外的路边。驾驶座的车门被推开,
一道高大挺拔、带着军旅特有刚硬线条的身影,利落地跨下车来。
是谢明远!
他竟没有离开?
他没有半分犹豫,径直朝着她站立的方向大步走来。军靴踏在石板路上,发出清晰而沉稳的声响,一下下,仿佛敲在林晚棠的心弦上。
她怔怔地站在原地,看着那个如同破开所有阴霾而来的身影。方才在拐角阴影里窥见的那份冷硬与威严尚未散去,此刻在昏黄光线下,却莫名染上了一层……难以言喻的、近乎不真实的暖意?
他像一道骤然劈开她心头阴霾的强光,带着不容忽视的存在感,瞬间攫住了她全部的注意力。
谢明远在她面前站定,距离不远不近,刚好能让她看清他冷峻眉眼间似乎……柔和了那么一丝的轮廓。
他垂眸看着她,那双深邃如寒潭的眸子,此刻映着路灯细碎的光,少了几分审视的锐利,多了几分……专注?
“要去哪里?”他的声音响起,低沉依旧,却褪去了面对林雪柔时的冰冷,带上了一种林晚棠从未听过的、近乎斟酌过的温和。
“我送你。”
他为什么要送她?是出于对“未婚妻”的责任?还是……因为刚才目睹了林雪柔的闹剧,想确认什么?
那温和的语气下,是否还藏着军人的警惕与探究?
她抬着头,迎上他深邃的目光,一时间竟忘了言语。
这个强大、冷硬、又在此刻莫名显露出一点温度的男人,究竟……在想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