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张团长会带着孩子回农村老家了。”谢明远的声音在清晨的微光里显得有些低沉,“李玲玉做的那些事,他确实不知情,但……总归要承担些责任。”
林晚棠点了点头,对着镜子仔细地涂抹着蛤蜊油,指尖在脸颊和脖颈处打着圈:“瞧着张团长也是个老实人。离开这里……或许对那孩子是好事,至少能远离这些是非。”
她的话语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叹息。
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她白皙的皮肤在油脂的浸润下泛着柔和的光泽。
谢明远走近,看着她一层又一层地涂抹,那认真的模样让他有些好奇:“你这抹的是什么?怎么涂这么多层?”
林晚棠心头一跳,面上却不动声色,声音自然:“就是普通的蛤蜊油,供销社买的。最近太阳太毒了,晒得脸疼。”
就在他靠近的瞬间,她已将意识沉入空间,那支效果显著但来历成谜的防晒霜悄然隐没。
她将手里普通的蛤蜊油罐子递给他看。
谢明远接过来看了看,确实是常见的牌子,便放下心来,叮嘱道:“注意安全,别累着。”说完便匆匆出门,与战士们汇合去执行任务。
家属们也被组织起来,分成几个小队前往不同的村庄支援。
林晚棠和爽朗的朱美娟分到了一组,两人相视一笑,都为能有个伴而高兴。
秋日的田野,金浪翻滚,却燥热依旧。
林晚棠弯着腰,手中的镰刀挥舞着,汗水顺着额角滑落,浸湿了鬓发。
正午的太阳像悬在头顶的火炉,炙烤着大地,也炙烤着每一个弯腰劳作的人。
下午的日头更毒了几分。就在林晚棠割完一垄稻子,直起身稍作喘息时,旁边几个家属压低嗓音的议论,如同几滴冰水,猝不及防地滴进了她燥热的耳中。
“……听说了吗?就那个,海城下放的有钱公子,让人给打了,打得不轻……”
“嘘……小声点!这年头,那些‘jijin分子’眼睛都盯着呢!被他们‘重点关照’,还不是家常便饭?”
“唉,这些城里来的这些,省城待不住,到了这乡下,日子更难熬。故意刁难,克扣口粮,连顿饱饭都吃不上……”
“谁说不是呢!这么被折腾欺负下去,就算以后能回去,人也废了……”
“这才秋天,日子还能熬熬,等到了冬天……啧,不敢想……”
林晚棠握着镰刀的手猛地收紧,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一股不祥的预感瞬间攫住了她的心脏,让她几乎喘不过气。
她强压下翻腾的情绪,装作不经意地靠近那说话的几人,声音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紧绷:“嫂子,这边……来乡下的人多吗?你们……在说谁啊?”
其中一个家属擦了把汗,随口道:“不多,也就十来个吧,分在附近几个村。听说……有个姓赵的,家里老头子以前还是个大老板,民族企业家呢……”
姓赵!?
这两个字像一道惊雷,在林晚棠脑中轰然炸响!她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猛地窜起,瞬间冲散了周身的燥热,让她握着镰刀的手都抑制不住地微微颤抖起来。
她几乎是屏住了呼吸,才能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异常:“他……他也在这里干活?”
她的目光下意识地扫向四周翻滚的稻浪,仿佛想从那些模糊的、弯腰劳作的身影中辨认出什么。
另一个家属嗤笑一声,带着点麻木的残忍:“干活?那也得看运气!碰上那些看他不顺眼的,指不定被支使去干什么脏活累活呢……”
她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令人心头发冷的嘲弄,“……说不准,这会儿正捏着鼻子掏大粪呢!”
“掏粪”两个字,像两把生锈的钝刀,狠狠捅进了林晚棠的心窝!她眼前仿佛出现了赵振国——那个曾经意气风发、温润如玉的振国哥,此刻可能正佝偻着背,在污秽中挣扎的场景。
胃里一阵翻江倒海的恶心感涌上来,让她脸色瞬间褪尽了血色。
炽烈的阳光无情地泼洒下来,她却只觉得浑身冰冷,握着镰刀的手心,沁满了粘腻的冷汗。
【小七!快出来!】林晚棠的意识在焦灼地呼喊,【我必须尽快见到振国哥!他可能受伤了,处境很危险!】
小七的声音带着浓重的睡意,慢悠悠地响起:【宿主……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你总得找个合理的由头脱身吧?不然这么多人看着,你怎么走?】它打了个哈欠似的电子音,【想溜,还得动动脑子想办法……】
林晚棠的目光扫过四周。田野里人头攒动,家属们挥汗如雨,金黄的稻浪在毒辣的日头下翻涌,空气闷热得如同凝固的粥。想要悄无声息地离开这片被无数双眼睛注视的稻田,无异于痴人说梦。
【那就……只能‘中暑’了!】一个念头瞬间划过脑海。时间紧迫,不容她犹豫。
念头即起,行动紧随。她握着镰刀的手先是微微一晃,仿佛有些脱力。
紧接着,她身体猛地一软,像是被抽掉了骨头,整个人毫无预兆地、软绵绵地就向后倒去,动作看似失控,实则巧妙地控制着方向和力道。
“哎呀!小林!”离她最近的朱美娟眼疾手快,惊呼一声,一个箭步上前,坚实的臂膀稳稳地托住了她倒下的身体。
林晚棠的头无力地靠在朱美娟汗湿的肩膀上,双眼紧闭,脸色在瞬间变得苍白,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这次是真的急出来的冷汗),呼吸也变得急促而微弱。
“小林!小林你怎么了?!”朱美娟焦急地拍着她的脸,声音都变了调。
这边的动静立刻吸引了周围人的注意。许多道目光齐刷刷地投射过来,充满了担忧和同情。
“怎么了这是?”
“哎呀,看着像是中暑了!”
“造孽啊,这么大的太阳……到底是城里来的姑娘,身子骨不经折腾……”
“快!快扶到田埂上树荫底下歇着!”
“给她喝点凉茶!可别出大事,这可是谢旅长的家属啊,要是有个好歹……”
七嘴八舌的关切声中,林晚棠被朱美娟和另外两个赶过来的家属小心翼翼地搀扶起来,脚步虚浮地被架着走向田埂边的树荫。她紧闭着眼,身体软绵绵地倚靠着别人,将“虚弱”演绎得淋漓尽致。
“我看着她,你们快回去干活吧,别耽误了进度。”朱美娟对其他人说道,自己则留下来照顾林晚棠,用草帽给她扇风,又喂她喝了几口凉白开。
林晚棠靠在树干上,微微睁开一条眼缝,观察着情况。朱美娟见她似乎缓过来一点,又忙着去照看不远处自家割的稻子,时不时回头看一眼。
就是现在!
趁着朱美娟又一次转头看向田里的间隙,林晚棠深吸一口气,身体如同蓄势已久的狸猫,倏地一下,悄无声息地滑进了田埂旁茂密得几乎一人高的玉米地里。翠绿的叶片瞬间吞没了她的身影,只留下沙沙的轻响,很快便湮没在田野的风声和远处的劳作声中。
一脱离所有人的视线范围,林晚棠立刻挺直了腰背,脸上的虚弱一扫而空,只剩下锐利的焦急。
她在意识里急促地呼唤:【小七!快!带路!】
【左前方,顺着田垄走!穿过这片玉米地!】小七的声音也变得清晰急促,【小心脚下!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