团部油灯在穿堂风里晃出一团昏黄，李云龙把地图往桌上一摊，指节叩在平安镇标记上："老片冈这招声东击西，前世他就是这么阴了咱们。"他扯松领口，喉咙里滚出闷笑，"榆次粮仓是幌子，他真正要啃的硬骨头，是平安镇的交通线。"
赵刚推了推眼镜，指尖划过地图边缘的折痕："若平安镇失守，咱们和385旅的联系就断了，晋西北的粮道、兵道全得卡脖子。"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李云龙眼底跳动的火，"你打算怎么破？"
"以攻为守。"李云龙抄起茶缸灌了口冷茶，"得在他刀子捅进来前，先剁了他的后手。"话音未落，院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门框被撞得吱呀响——老李头佝偻着腰冲进来，裤脚沾着草屑，脸上还挂着道血痕。
"团长！"老李头扶着桌沿首喘气，"青石岭哨所的信儿打听到了！"他从怀里掏出块油布，展开是张皱巴巴的草纸，"里头就一个日军小队，二十来号伪军，枪都堆在屋角，晚上就俩哨兵在门口打盹儿——"他突然压低声音，"那俩鬼子哨兵，每晚亥时三刻准去茅房撒尿，就留个伪军靠着墙打呼！"
李云龙的瞳孔骤然缩成针尖。
前世他吃过多少次情报不准的亏？
可老李头是陈家峪的老猎户，日军扫荡时救过他闺女，这情报错不了。
他抓起草纸凑到灯前，草纸上歪歪扭扭画着哨所布局：两间土坯房，院墙上架着挺歪把子，墙角堆着弹药箱——正合他前世记忆里，片冈用来囤粮弹的秘密据点。
"好！"李云龙拍得桌子嗡嗡响，震得油灯差点翻倒，"就拿青石岭开刀！"他转向赵刚，眼里烧着狼火，"只要端了这哨所，片冈的补给线就得断半条，他要是分兵回援......"他手指在地图上划出个圈，"平安镇的压力就轻了！"
赵刚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目光亮得像刀："我这就去通知一营二营，随时准备接应。"他抓起军帽扣在头上，经过老李头时拍了拍对方肩膀："老哥哥，辛苦你了。"
老李头搓着粗糙的手笑："能给鬼子添堵，比吃十顿饺子都痛快！"说罢弓着背退了出去，脚步声渐渐消失在夜色里。
"和尚！"李云龙扯开嗓子喊。
门帘一掀，魏和尚裹着股风进来，腰间短刀的刀鞘撞在门框上，发出闷响。
他光头在灯下泛着青，黑布蒙面只露出一双鹰隼似的眼睛："团长，突击队都备好了，子弹上了膛，刀磨得能刮胡子。"
李云龙把草纸拍在他胸口："青石岭哨所，后半夜摸进去。"他抽出根铅笔，在草纸上画了三个叉，"东、西、北三面，你带三组人包抄。
一组断电话线，二组摸岗哨，三组盯着弹药库——"他突然攥住魏和尚手腕，指腹蹭过对方手背上的老茧，"记着，咱要的不是杀人，是让片冈慌神。
等他调兵回来......"他松开手，拍了拍魏和尚后背，"平安镇的主力就能喘口气了。"
"明白！"魏和尚捏紧草纸，指节发白，"保证让鬼子连个信儿都送不出去！"
月上中天时，突击队出发了。
三十个光头裹着黑布，像三十道移动的影子，顺着山梁往青石岭摸去。
李云龙站在村口老槐树下，看着他们的背影融进夜色，风卷着枯草掠过脚面，他突然想起前世青石岭失守那天——二营为了抢回半车弹药，整建制折在鬼子的机枪下。
"这回，老子给你们兜底。"他对着夜空喃喃，手按在腰间的盒子炮上。
山道上，魏和尚打了个手势，队伍立刻散成三股。
林黑子猫着腰跟在第一组最后，手心全是汗，把匕首柄攥得发烫。
他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像敲在牛皮鼓上。
前面的队员突然停住，他顺着对方目光看过去——青石岭哨所的轮廓在月光下浮现，两间土坯房的窗户漏出昏黄灯光，两个戴钢盔的影子在门口晃悠，其中一个打了个响亮的喷嚏。
林黑子摸了摸腰间的消音匕首，刀刃贴着大腿，凉得刺骨。
他转头看向魏和尚，对方蒙面的黑布被风掀起一角，露出紧抿的嘴角。
山风卷着草叶掠过他的后颈，他听见自己喉咙里滚出一声闷哼——不是害怕，是急的，急着让这把淬了毒的刀，见见鬼子的血。
两个哨兵的脚步声近了。
林黑子蹲在土坎后，看着他们摇摇晃晃往茅房走，钢盔撞在墙上叮当作响。
他握紧匕首，指节发出轻响。
月光透过云层漏下来，照在刀刃上，闪过一道冷光。
林黑子的喉结动了动，月光在匕首淬毒的刃口凝出一层幽蓝。
两个鬼子哨兵的皮靴声碾碎了夜的寂静，其中一个解开裤带时，钢盔滑到后颈，露出白生生的后颈——那是脖颈与脊椎衔接最脆弱的位置。
"呼——"山风裹着尿骚味灌进鼻孔，林黑子借着风势窜出。
左首的鬼子刚解开裤扣，后颈突然被冰凉的刀刃抵住，还没来得及哼出声，匕首己精准刺入枕骨大孔。
右首的鬼子听见同伴喉间的闷响，刚要转头，林黑子的左手己捂住他的嘴，右手的匕首顺势划开他的颈动脉。
温热的血溅在林黑子手背上，他却像感觉不到温度，首到两个尸体软倒在茅房墙根，才松开手抹了把脸——黑布上洇开两团暗红。
"吱呀——"
门闩被轻轻抬起的声响比蚊子振翅还轻。
魏和尚的影子贴在院墙上，见林黑子比了个"搞定"的手势，立即打了个向下压的手势。
三十道黑影如潮水漫过门槛，三组人各奔目标：一组摸向墙角的电话线杆，二组端着上了刺刀的步枪扑向亮灯的宿舍，三组绕到屋后盯着那堆盖着油布的弹药箱。
宿舍里传来此起彼伏的鼾声。
一个伪军抱着枪缩在炕角打呼，枪托上的红布补丁在月光下像团凝固的血。
突击队员王铁柱猫腰贴近炕沿，刺刀尖抵住伪军的咽喉——这孙子要是敢醒，刀尖就往下送半寸。
其他队员则掀开鬼子的被窝，黑洞洞的枪口顶在睡梦中的日军脑门上。
变故发生在第二间屋。
一个日军伍长起夜推门，正撞上端着步枪的突击队员。"八嘎！"伍长的嘶吼像炸响的鞭，宿舍里的日军瞬间弹起来摸枪。
魏和尚的短刀"唰"地出鞘，刀尖挑开油布——底下整整齐齐码着五箱九二式重机枪子弹，木箱上还沾着未干的封条墨迹。
"点火！"魏和尚大喝一声。
三组队员早把煤油浸过的破布塞进弹药箱缝隙，火柴"哧啦"擦燃的瞬间，火舌舔上油布，"轰"地腾起一人多高的火苗。
弹药箱在高温中膨胀，"咔"地裂开条缝，一颗子弹被烤得蹦出来，"叮"地撞在墙上。
"撤！"魏和尚反手甩出两颗手榴弹，炸得门框碎片横飞。
突击队员们像退潮的海水，眨眼间撤到院外。
被惊醒的日军端着三八大盖追出来，刚跑过土坎，埋伏在暗处的一组队员扣动扳机——两挺歪把子机枪从左右两侧扫来，子弹掀翻三个鬼子，剩下的缩在墙根不敢抬头。
林黑子边跑边摸后腰的手雷，突然被魏和尚拽了把胳膊："留着力气跑路！"月光下，两人的影子在山路上拉得老长，背后传来"轰隆隆"的爆响——弹药箱终于承受不住高温，接连炸成碎片。
火光照亮了青石岭的山尖，连三十里外的独立团团部都能看见那团红光。
李云龙蹲在老槐树下，手指无意识地着盒子炮的雕花枪柄。
当红光刺破夜幕时，他猛地站起来，茶缸"当啷"掉在地上。
赵刚从屋里跑出来，眼镜片上还沾着墨迹："是青石岭！"
"他娘的，和尚这小子够利索！"李云龙拍了赵刚后背一巴掌，笑得眼角的皱纹堆成花，"去，让一营二营准备好，等片冈那老鬼子扑过来......"他的话被山风卷散，只剩嘴角的笑意像把淬了钢的刀。
次日清晨，片冈大佐的指挥刀"哐"地扎进地图桌。"八嘎！"他掀翻的茶碗砸在参谋脸上，"一个小队加二十伪军，连个警报都没发出来？"参谋捂着火辣辣的脸颊，递上烧焦的布片："这是在据点找到的，沾着煤油味......"
"李云龙！"片冈的指节捏得发白，指挥刀在"平安镇"三个字上划出深深的刻痕，"我要让你的独立团，变成晋西北的碎肉！"他抓起军帽扣在头上，皮靴碾过满地碎瓷片，"传令下去，第三、第五、第七大队，三小时后向平安镇推进！"
独立团的伙房飘来炖肉香。
李云龙蹲在门槛上啃玉米饼，看着通讯员跑过来："团长，侦察连回报，片冈的大队动了！"他把玉米饼往怀里一揣，拍着腿笑出了声："来得好！
让各营把工事再加固半尺，老子等这老鬼子，等了快十年了......"
山风卷着硝烟味掠过平安镇，远处传来隐约的马蹄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