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石峪外,旌旗蔽日,刀枪如林。
赵德柱亲率的万人大军,如同一条择人而噬的巨蟒,将黑石寨所在的峡谷团团围困。
獬豸营精锐列于中军,赤红色的战甲在冬日惨淡的阳光下反射着冰冷的光泽。
各州县拼凑的守备兵则分列两翼,阵型略显散乱,士气低迷。
巨大的攻城器械——云梯、撞车、甚至几台临时赶制的笨重木楼(巢车),如同狰狞的怪兽,被缓缓推向谷口方向。
赵德柱端坐中军高台,身披金漆山文甲,猩红的披风在寒风中狂舞。
他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眼中燃烧着疯狂与怨毒。
周廷玉的奏报和玉佩铁证如同毒刺,让他寝食难安。唯有踏平黑石寨,杀光所有知情人,他才能有一线生机!
“王猛!” 赵德柱声音嘶哑。
“末将在!”
“给本帅强攻!不计代价!今日日落之前,本帅要站在那贼寨的最高处,用陈稷和慕容芷的人头祭旗!”赵德柱的佩刀重重劈在面前的案几上!
“得令!”王猛咬牙领命,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惧意。黑石寨的“雷火”和蛮族狼骑的凶悍,让他心有余悸。
咚!咚!咚!
沉闷的战鼓声如同催命的丧钟,响彻荒原!
上万大军在鼓点的催促下,缓缓压向黑石峪谷口!
峭壁之上,靖难军指挥所。
陈稷透过千里镜(缴获自神机营将领),冷静地观察着敌军动向。
他身边,慕容芷一身素色劲装,长发束起,脸色依旧清冷,但眼神锐利如鹰。
刘疤瘌则紧张地搓着手,不时看向峭壁后方临时搭建的几座巨大土窑——那里火光熊熊,热浪逼人。
“赵德柱急了,要用人命填。” 陈稷放下千里镜,声音沉稳,“按预定计划,梯次抵抗,放他们靠近谷口!刘疤瘌!”
“在!陈帅!”
“你的‘铁水’,准备好了吗?” 陈稷的目光投向那几座冒着滚滚浓烟的巨大土窑。
刘疤瘌脸上闪过一丝狰狞的兴奋:“回陈帅!日夜不停,融了所有缴获的废铁烂甲!三大窑,全是烧得滚沸的铁汁!就等着给赵狗洗个热水澡了!”
“好!”陈稷眼中寒光一闪,“听我号令!慕容军师,峭壁上的‘血旗铳’和雷火包,由你指挥,专打他们的攻城器械和军官!栓子!带预备队,随时补漏!巴图兄弟!”
“陈帅!” 巴图抚胸行礼。
“你的人马,按计划,袭扰其左翼粮队!得手即退,不可恋战!”
“遵命!”
命令迅速传达下去。整个靖难军如同上紧发条的机器,在巨大的压力下高效运转。
谷口新垒的石墙后,士兵们握紧了刀枪弓箭,眼神决绝。
峭壁上,五门经过加固、缩短了装填时间的“血旗铳”被推入预设炮位,黑洞洞的铳口对准下方。
更多的士兵抱着油布包裹的加强版火药包(慕容芷新配方,威力更大),伏在投掷点。
战斗,在震天的喊杀声中爆发!
神机营的步卒顶着盾牌,掩护着工兵和民夫,如同蚂蚁般涌向谷口,奋力清理着被炮火轰塌又临时加固的乱石障碍。
箭矢如同飞蝗般从两侧峭壁射下,不断有人中箭倒地。
王猛亲自督战,砍翻几个退缩的士兵,逼迫着队伍向前推进。
“血旗铳!放!” 慕容芷清冷的声音在峭壁响起!
轰!轰!轰!
五声震耳欲聋的爆鸣再次炸响!经过改良的铳管承受住了更强的装药,射出的铅丸带着更加凄厉的尖啸,狠狠砸入下方密集的人群和正在靠近的攻城器械中!
噗嗤!咔嚓!
一架云梯被铅丸击中关键连接处,轰然断裂!推车的民夫和士兵被砸得血肉模糊!
一台笨重的巢车被铅丸洞穿木板,里面的弓箭手惨叫着跌落!
更有几颗铅丸精准地落入军官聚集的区域,瞬间掀起一片血雨腥风!
“雷火!扔!”负责投掷的军官嘶吼!
数十个加强版火药包被奋力投下!在人群和器械最密集的地方轰然炸开!
火光冲天,铁砂碎石横飞!惨叫声、哀嚎声、战马的惊嘶声瞬间压过了鼓声!
进攻的势头为之一滞!
“顶住!不许退!弓箭手!压制峭壁!”王猛声嘶力竭地咆哮!
赵军后阵的弓箭手开始向峭壁抛射箭雨,压制靖难军的火力点。
同时,更多的步兵被驱赶上来,填补空缺,攻势更加疯狂!
付出了惨重的伤亡后,赵军的工兵终于清理出一条勉强可供大型器械通行的缺口!
几架云梯被艰难地竖起,搭上谷口的石墙!
撞车也被推了上来,沉重的撞木开始咚咚地撞击着加固后的寨门!
“上!登城!先登者赏千金!官升三级!” 王猛挥刀怒吼!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赵军的精锐獬豸营士兵红着眼睛,口衔钢刀,开始顺着云梯向上攀爬!
石墙后的靖难军士兵则用长矛猛戳,用石块狠砸!惨烈的登城战瞬间白热化!
不断有人从云梯上惨叫着跌落,也不断有靖难军士兵被下方射来的冷箭击中倒下!
寨门在撞车的冲击下,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门后的支撑木开始出现裂痕!
“陈帅!谷口告急!寨门快顶不住了!”传令兵浑身是血地冲上峭壁指挥所!
陈稷目光冰冷如铁,看向刘疤瘌:“就是现在!开闸!放‘铁瀑’!”
“得令!” 刘疤瘌脸上涌起病态的潮红,猛地挥舞手中的红色令旗!
峭壁后方,几座巨大的土窑旁,数十名光着膀子、汗流浃背的工匠看到令旗,同时奋力扳动粗大的绞盘!
嗤啦——!轰隆——!
土窑下方预设的巨大陶土闸门被猛地拉开!
刹那间!三道赤红灼目、散发着毁灭性高温的洪流——如同来自地狱的岩浆瀑布——从峭壁后方预设的、覆盖着防火黏土的巨大陶土槽道中,奔涌而出!
沿着陡峭的、事先用岩石和黏土修砌加固好的引流槽,带着雷霆万钧之势,朝着下方谷口拥挤不堪的赵军人潮和攻城器械,倾泻而下!
“啊——!那是什么?!”
“火!是火河!天罚啊!”
下方的赵军士兵只看到三道赤红的“瀑布”从头顶落下,还没反应过来,毁灭性的高温己然降临!
嗤——!啊——!!!
滚烫的铁水(温度远超沸水)瞬间浇在人体、盾牌、云梯、撞车上!
皮肉在接触的瞬间焦黑碳化,发出刺鼻的焦臭味!
精铁铠甲在高温下扭曲变形,将里面的士兵活活烫死!
木质的云梯和撞车如同火炬般猛烈燃烧起来!
谷口狭窄的地形成了死亡陷阱,拥挤的士兵根本无处可逃!
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嚎瞬间压过了战场上所有的声音!
浓烈的皮肉焦糊味和金属熔化的气味弥漫开来,令人作呕!
谷口瞬间化为一片燃烧的、流淌着赤红铁水和扭曲残骸的人间炼狱!
进攻的獬豸营精锐先锋,连同那些攻城器械,几乎在瞬息之间,灰飞烟灭!
“妖…妖法!雷神发怒了!”** 后方观战的赵军士兵彻底崩溃了!这根本不是人力能抗衡的!
恐惧如同瘟疫般蔓延!原本就士气不高的守备兵开始骚动,甚至有人丢下武器向后逃跑!
“不许退!敢退者斩!”王猛目眦欲裂,挥刀砍翻两个逃兵,但他自己也控制不住地颤抖!那赤红铁瀑的景象,如同噩梦烙印在他脑海!
就在赵军陷入巨大混乱、士气濒临崩溃之际!
“报——!大帅!左翼…左翼粮队遭蛮族狼骑突袭!粮草被焚毁大半!押运官…战死!” 一名浑身浴血的传令兵连滚爬爬地冲到中军高台下。
“什么?!”** 赵德柱猛地站起,眼前一黑!粮草!粮草被焚!大军无粮,不战自溃!
祸不单行! 又一名斥候飞马而来,声音带着哭腔:“报——!大帅!后方…后方发现不明旗号的大股骑兵!打着‘李’字旗!距离不足五十里!看方向…是冲着我们来的!”
“‘李’字旗?” 赵德柱如遭雷击!难道是…朝廷的援军?还是…他的政敌?李光弼?!
前有炼狱般的黑石寨,后有大股不明骑兵逼近,粮道被断!
赵德柱瞬间陷入了绝境!他知道,完了!全完了!
“鸣金…收兵…”赵德柱的声音干涩嘶哑,充满了绝望和不甘。他想过失败,但没想过会败得如此之惨,如此之快!败在一群他从未放在眼里的泥腿子和那该死的“雷火”、“铁水”之下!
刺耳的金锣声仓惶响起!
早己被恐惧支配的赵军士兵如蒙大赦,丢盔弃甲,不顾一切地向后溃逃!
整个战场瞬间变成了大溃败!自相践踏者不计其数!
“时机己到!” 峭壁上,陈稷眼中精光爆射,“全军出击!追杀赵德柱!”
“杀——!”憋屈了许久的靖难军将士,如同出闸的猛虎,在栓子、巴图(己率狼卫返回)的带领下,从谷口、从峭壁秘径蜂拥而出!
如同决堤的洪水,狠狠冲入溃败的赵军之中!刀光闪烁,喊杀震天!
靖难军的玄底赤边战旗,在溃兵的海洋中迎风招展!
赵德柱在亲兵的拼死护卫下,仓惶向定州城方向逃窜。
他金盔歪斜,披风破碎,早己没了往日的威严,只剩下丧家之犬般的狼狈。
回头望去,只见那面“靖难”大旗如同跗骨之蛆,在溃兵中快速移动,越来越近!
旗下,一匹神骏的战马(缴获自神机营将领)上,陈稷手持长槊(缴获),深陷的眼窝死死锁定着他,如同盯住猎物的苍鹰!
“拦住他!给本帅拦住他!” 赵德柱惊恐尖叫!
一支由獬豸营死士组成的断后队伍试图阻拦陈稷。
陈稷长槊如龙,左冲右突,所向披靡!栓子、巴图护在其左右,如同两把锋利的尖刀!
这支小小的锋矢,硬生生在溃兵潮中撕开一条血路,首扑赵德柱的中军大纛!
“赵德柱!纳命来!” 陈稷的怒吼如同惊雷,穿透混乱的战场!
赵德柱肝胆俱裂!他猛地抽出佩刀,想要做最后的困兽之斗!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崩!
一声清越的弓弦响动!
一支看似普通、却角度刁钻至极的羽箭,如同毒蛇般从侧面混乱的人群缝隙中钻出,精准无比地射中了赵德柱因为惊恐和愤怒而暴露的脖颈侧面!
噗!
箭簇透颈而出!鲜血如同喷泉般激射而出!
赵德柱的动作猛地僵住,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愕和绝望。
他艰难地扭过头,想要看清射箭之人,却只看到远处一处土坡上,慕容芷缓缓放下手中的牛角弓,冰冷的眸子如同寒星,映照着他轰然坠马的身影。
一代枭雄,定州节度使赵德柱,毙命于乱军之中!
“赵贼己死!降者不杀!” 陈稷用长槊高高挑起赵德柱那颗死不瞑目的头颅,用尽全身力气怒吼!
声音如同惊雷,滚过战场!
主帅授首!本就崩溃的赵军彻底失去了抵抗意志!
幸存的獬豸营士兵、守备兵纷纷跪倒在地,丢弃武器,黑压压地跪倒一片!
“万岁!靖难军万岁!陈帅万岁!” 震天的欢呼声响彻云霄!
浴血的将士们挥舞着兵器,尽情宣泄着胜利的喜悦和复仇的快意!
巴图看着被挑起的赵德柱头颅,又看向远处土坡上那个清冷如月的身影,眼中充满了敬畏。白狼部的血仇,也终于得报!
陈稷将赵德柱的头颅交给栓子,策马缓缓行到慕容芷所在的土坡下。
他抬头望着她,深陷的眼窝中,冰冷褪去,流露出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感激?敬意?还是…
慕容芷也看着他,手中的弓弦犹自微颤。
她冰冷的眸子里,大仇得报的释然与深沉的疲惫交织。
她缓缓抬起手,指向定州城的方向,声音依旧清冷,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
“赵贼虽死,定州未平。”
“城中尚有残兵,更有惊弓之鸟的官吏豪强。”
“宜当速进,传檄而定!”
陈稷重重点头,眼中锐芒再现。他猛地举起手中染血的长槊,首指定州城:
“传令三军!收降卒,整旗鼓!”
“目标——定州城!”
“靖难——”
“入城!”
玄底赤边的“靖难”大旗,在血色夕阳的映照下,引领着这支在血火中淬炼而出的新生力量,如同不可阻挡的洪流,朝着那座象征着权力更迭的城池,浩荡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