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武威，风卷黄沙，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肃杀之气。
司徒府邸，曾经热闹喧嚣的庭院，如今只剩断壁残垣，焦黑的梁柱孤零零地矗立着无声地诉说着昨夜的惨剧。
玄阴剑派，这个名字如同魔咒一般，在北凉府掀起一阵腥风血雨，司徒无涯一家，便在这场风暴中灰飞烟灭，百余口人，尽数化作冰冷的尸骸，血染黄土。
锦衣卫与巡检司的衙役们将整个武威翻了个底朝天，却始终找不到半点关于凶手的踪迹。
他们如同鬼魅般来无影去无踪，仿佛人间蒸发。无奈之下，只能将案情层层上报，最终化作一纸公文，沉寂在案牍之中。
更令人心寒的是，泰山派在收到消息后，竟如同一潭死水，毫无波澜。仅仅派了一名须发皆白的长老，带着几名弟子，敷衍了事地前来，为司徒一家操办后事。
那葬礼，冷清得像是一个人的独角戏，与司徒无涯生前的声望地位，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下葬那日，天阴沉沉的，像是要压下来。顾昭紧握着司马如萱冰凉的小手，站在新坟前，目光扫过那几名泰山派的弟子。
他们身着青灰道袍，脸上带着公式化的悲戚，眼神却空洞无神，仿佛眼前的一切与他们无关。
“江湖恩怨，本就难解，生死轮回，亦是常事。”姜诚站在顾昭身旁，低声解释道，声音里带着一丝无奈，“我甚至见过，有人死后，他所在的门派，连面都不露一下的。”
顾昭闻言，长叹一声，胸中郁结难抒。他转头看向身旁的司马如萱，小姑娘不过总角之年，却己历经生死，一双清澈的眸子里，此刻正流淌着与年龄不符的哀伤。
葬礼草草收场，像是一场戏，匆匆拉下帷幕。那名长老转过身来，面对着司马如萱，脸上勉强挤出一丝和蔼的笑容，说道：“小姑娘，你父母双亡，按规矩，你可入我泰山派，你可愿意随我们回山？”
司马如萱紧紧地攥着顾昭的衣角，小小的身子微微颤抖，她抬起头，目光坚定地摇了摇头，声音虽轻，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决心：“我不走，我要跟着顾昭大哥。”
“这……”长老面露难色，似乎有些意外。
“好，既然如此，便有劳锦衣卫了。”长老沉吟片刻，从怀中摸出一块沉甸甸的银锭，递给顾昭，“这里是五十两银子，算是对故人的一点心意，还请顾总旗代为保管。”
顾昭接过银锭，入手冰凉，沉甸甸的，却压不垮他心中的怒火。五十两，仅仅五十两！将近两百条人命，竟只换来了这区区五十两银子！
他嘴角勾起一抹冷笑，那笑里，充满了嘲讽与不屑。
泰山派几人见状，也不多言，拱手告辞，身影很快消失在茫茫风沙之中，仿佛从未出现过一般。
“以后，你就跟着我吧。”顾昭蹲下身子，轻轻抚摸着司马如萱的头顶，柔声说道，“我顾昭虽不是什么大人物，但有我一口肉吃，就绝不会让你喝汤。”
司马如萱抬起头，望向顾昭，那双原本黯淡无光的眸子，此刻竟闪过一丝希冀的光芒，如同沙漠中濒临枯死的幼苗，遇到了甘霖。
她用力地点了点头，声音虽轻，却异常坚定：“嗯！”
秋风渐起，裹挟着凉意，武威城的屋檐下开始响起萧索的风声。
顾昭站在锦衣卫府旁新租下的院门前，心中涌起一股暖流。
这院子不大，在寸土寸金的京城或是富甲天下的江南或许算不得什么，但在边陲的武威，却己算得上宽敞别致。
青砖灰瓦，院墙高耸，门扉烫金，透着一股子岁月静好的味道。
为了这个新家，也为了更好地照顾如萱，他特意托了关系，请了两位手脚麻利的婆子，一个专司庖厨，一个负责洒扫庭除，兼着照顾如萱的起居。
张彪、朱春明几个小旗，听闻他搬家的消息，都抢着要替他租屋请人，说什么也要尽一份心力。
顾昭心里明白，这些下属的一片热忱，但他是锦衣卫总旗，月俸虽不多，却也足够他在此处过上舒坦日子，怎能为这些许银钱，落个占下属便宜的名声？于是婉言谢绝了他们的好意。
这院落最让顾昭满意的，还是它宽敞的后院。
平日里刀法上的修行，总不能在锦衣卫府里施展，如今有了这片空地，他便能尽情修炼，精进技艺。
“如萱，走，哥哥带你去置办些东西。”顾昭转身，对身旁的小姑娘说道。
他记得搬家前，如萱那双清澈的眸子里，还带着几分对未来的茫然和不安。他希望能用自己微薄的力量，给她一个温暖的家。
新家新气象，顾昭特意带着如萱去了趟绸缎庄，为她添置了新的被褥。
锦缎柔软细腻，触之如云，如萱那略显苍白的小脸，在锦缎的映衬下，也多了几分血色。他又为她挑了几套合身的衣裙，从里到外，事无巨细，都安排得妥妥帖帖。
傍晚时分，顾昭神秘兮兮地从背后拿出一个物件来，在如萱面前晃了晃：“呐，给你的，以后可以抱着它睡觉。”
这竟是一只布偶小狗，通体用柔软的棉布缝制而成，圆滚滚的身子，耳朵耷拉着，眼睛和鼻子则是用黑色布料缝成，简单而质朴。
这布偶小狗还是顾昭特意去裁缝店，连比划带描述的，让裁缝做出来的。这在大晟朝可算是个新鲜玩意儿，连那裁缝师傅都连连称奇，说是从未见过这般模样的玩物。
因是头一次制作，手法略显生疏，做出来的小狗虽说不上精美，反倒透着一股子笨拙的可爱，让人见了忍不住发笑。
如萱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如同暗夜中点燃的星辰，她小心翼翼地接过布偶小狗，紧紧地抱在怀里，仿佛得到了世间最珍贵的宝物。
“谢谢顾大哥！”她轻声说道，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那是劫后余生的人，对温暖和关怀最真切的回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