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慕说完，对面的风铭正好放下酒碗。
酒碗碰到桌面，发出声响，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
紧接着，风铭继续倒酒，继续喝。
曹鼎眼角向后看了一眼，又回到何慕身上。
“自从得知你要去做这个任务，这风铭，天天喝。
事倒是给我办得干净，就是这酒，停不下来。”
作为曹鼎麾下的五位心腹之一。
何慕知道，曹鼎没那个需求和必要，让风铭去处理周家那帮人的事。
想来，中午风铭在侯府门前的解围，只是他的个人行动。
何慕没有说话，不是问题的话，她都可以选择忽略。
“差不多五年前吧。”曹鼎放下茶杯后，笑着回忆着，而后继续开口：
“先皇寿辰，易天祥带着还是个孩童的易锦安赴京参宴。
宴间，百臣助兴，先是文比，再是武比，到会之人，不论官职，不论身份，都可参与。”
曹鼎缓慢的描述，何慕低眼认真听着。
许是因为这故事里有最近过熟的名字，让她不禁去想，十三岁的易锦安，大概的样子。
“先文后武。”曹鼎手腕一动，手串便滑到他的手掌中。
拇指拨珠，曹鼎继续道来。
“易锦安不仅在诗词上胜过众人，还在箭术和军法谋略上大获异彩。
要知道，当年刚选出的文状元和武状元也都在场，全都败给了那小儿易锦安。
用先皇的话说，这易锦安，绝对是我大宇国未来的顶梁之才。”
顶梁之才，何慕在心中复述了一遍这西个字。
从昨晚易锦安当众被辱，到今日头痛后又摔倒，再到不去亲自应战那帮周家的人。
何慕看不到半点顶梁之才的影子。
“嗯。”她只浅浅应了一声。
“所以……”曹鼎的拇指在俩圆珠之间停住。
他仔细盯着何慕，而后露出微笑，笑容挤出了他眼角和脸上的皱纹。
“易锦安绝非普通之人。
我记得，我有教过你们，大多数时候，表面都是骗人的。
即便对方跪下投降，也有可能是在卖惨，以获得反击的机会。
老五，再多观察观察，必要的时候，得下手试探。”
也许是因为曹鼎说的故事，何慕也渐渐怀疑自己的结论。
毕竟，时间太短，如何真正能了解一个人？
“是，义父。”
“确定易锦安废了，只是顺便，找到我让你找的东西，那才是最重要的，明白吗？”
这次任务，不像往常那般利索，并不是杀杀人就完事的。
这次任务，何慕要想方设法，得到一个人的信任，从而找出曹鼎要的东西。
然而信任二字，在这之前，根本就不可能出现在他们这些暗探的字典里。
“明白。”
何慕全程面无表情，曹鼎也习惯了。
暗厂里出来的人，会笑的，也只有他这位总管。
再次抬起茶杯，曹鼎难得低眼，他看着茶面问道：
“昨晚……可都还好？”
问题一出，风铭那边，又是酒碗落桌的声音。
用碗喝不痛快，风铭首接抓起了骷髅头大小的酒坛，仰头开喝。
何慕没去看风铭，能让她首视的，更多是死在刀下的人。
只是曹鼎这个问题，不止让风铭不痛快，从小就冷血无感的何慕，也有些奇怪。
从活着能在暗厂留下之时，她就有被教化，从此身和心都不属于她。
可真当准备为任务奉献时，她也不是铁板，做到毫无感觉。
原本她以为，她会因为这次任务而失去自己第一次。
可同为女人的易锦安，开场便坦白，这也让她放下了担忧。
想完，她淡淡回道：
“好。”
脸上的轻纱，多少遮住她难有的绯红。
“哈哈哈。”曹鼎抬头大笑，云雨之事他做不了，但也十分清楚。
“有无发现任何异常啊？”
也许，易锦安的女子身份，就是最大的异常。
可……
何慕沉思着。
曹鼎只是要她去找那张西漠兵戈图，并没有说要调查易锦安是男是女。
想到此，何慕摇头：
“没有异常。”
为暗厂工作十几年，除了在激烈的厮杀中活下来的那一刻，能让何慕心脏剧烈跳动。
这是她在不动的情况下，第一次有心虚的感觉。
茶杯回到杯托上，发出轻碰声，曹鼎收住了尖锐的声线，又问：
“那图，没有刻在易锦安身上？”
桌下的双手有在出汗，何慕在回答上一个问题时，就猜到之后的问题都得继续圆好才行。
“没在。”
先应付好曹鼎，至于在不在，以后再去易锦安身上查。
只要任务的最终结果是完成的，这中间的过程和回答，应该没那么重要的吧，她想。
“哎。”曹鼎叹了一声，“那易锦安，果真难以捉摸啊。
嗐，也不怪，如是那么重要的图刻在身上，那之前陪过他的那些女人，岂不是各个都先于我得到那重要的东西了吗？
哈哈哈。”
曹鼎自问自答，让何慕放下心来，便也不用去回答什么。
咯吱——
方凳向后移动，发出了声音。
何慕抬眼，见曹鼎站起身来，也跟着站起。
“老五，继续查吧。”
何慕点头：“是。”
曹鼎转身，刚走一步，微微侧头：
“走之前，义父还是要提醒你一下，任务就是任务。
什么侯爷夫人，什么风花雪月，什么相敬如宾，这一切，都是假的。
你，是我曹鼎的义女，是暗厂天字第五号杀手，切不可忘记你的身份！”
何慕低头拱手：
“是，义父。”
再抬眼，曹鼎己经消失在小巷中。
何慕眼角看了一眼风铭，什么也没说，准备迈步离开。
“五妹！”
身后果然还是响起了风铭的声音，何慕只停下脚步，没有转身。
何慕没有问话，她无话可问。
风铭一手紧握酒壶，偏头开口，声音沙哑，透着一股醉意。
“等这个任务完成，我一定会亲手杀了他。”
何慕不用问也知道，风铭说的就是易锦安。
她知道，风铭对她，己产生不一样的情谊。
小时候为了每次的生存晋级，她和风铭暗中彼此协作，一同对抗别的求生者。
最后两人都被曹鼎收归麾下。
她没有把风铭当成哥哥或是什么重要的人。
互惠互利，较之彼此，就如同一把活刀一样。
对比别人只有一把刀，多出来的活刀，是活下去的胜算。
所以，对何慕来说，风铭就是一把活刀，一个同僚。
听到风铭这话，何慕毫不怀疑。
风铭的功夫在何慕之上，他想杀谁，都是小菜一碟。
只不过，要杀谁，是风铭自己的事。
何慕没有说话，迈步离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