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8年初春的华北平原上,凛冽的北风裹挟着硝烟的气息。林宇站在营房外,望着远处灰蒙蒙的天际线,手中的烟卷己经燃到了尽头。他深吸一口气,将烟蒂碾灭在脚下的冻土里。
"报告团长,各连己经集结完毕。"陈峰快步走来,压低声音说道。他的军装下摆沾着泥点,显然刚从训练场回来。
林宇点点头,转身走向临时搭建的指挥所。木板搭建的营房里,十几个连排级军官正襟危坐,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凝重的神色。角落里,一盏煤油灯在风中摇曳,将人影拉得忽长忽短。
"诸位。"林宇清了清嗓子,声音低沉而坚定,"今天召集大家,是要宣布一个重要决定。"
他环视一周,目光在每个军官脸上停留片刻。这些跟随他多年的部下,有的己经鬓角斑白,有的还带着稚气未脱的面容。此刻,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根据可靠情报,日军正在向晋东南集结兵力。"林宇的手指在地图上划过,"而上级却命令我们按兵不动,继续'剿共'。"他说到这两个字时,嘴角不自觉地抽动了一下。
营房里响起一阵骚动。三连长猛地站起来,军靴在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团长,弟兄们早就憋着一股劲!日本人都打到家门口了,我们还在这里......"
"坐下!"林宇厉声喝道,随即又放缓语气:"我理解大家的心情。所以——"他停顿了一下,声音压得更低:"我决定带着愿意抗日的弟兄们,投奔八路军。"
这句话像一块石头投入平静的湖面。二营长手中的搪瓷缸"咣当"一声掉在地上,滚烫的开水溅在他的绑腿上,他却浑然不觉。
"这...这可是要掉脑袋的..."有人小声嘀咕。
陈峰突然拍案而起:"掉脑袋?看着日本人烧杀抢掠就不掉脑袋了?上个月我老家全村被屠,连三岁的娃娃都没放过!"他的声音哽咽了,拳头攥得发白。
林宇示意他坐下,从怀里掏出一封皱巴巴的信:"这是八路军游击队李刚队长给我的回信。他们欢迎我们加入抗日队伍。"他展开信纸,煤油灯的光晕在纸面上跳动,"明天凌晨三点,借着换防的机会,我们从西侧小路出发。"
会议结束后,林宇独自站在操场上。初春的夜风刺骨,他却感觉不到寒冷。身后传来脚步声,是炊事班的老王,一个参加过北伐的老兵。
"团长,炊事班十二个人,一个不少都跟着您走。"老王递过来一个布包,"这是大伙凑的干粮。"
林宇接过布包,沉甸甸的。月光下,他看见老王眼角的皱纹里闪着水光。
凌晨两点五十分,部队悄然集结。让林宇意外的是,除了少数几个军官选择留下,全团八百多人竟然都来了。士兵们沉默地列队,枪械都用布条缠好,防止发出声响。
"出发。"林宇低声命令。
队伍像一条黑色的长蛇,悄无声息地滑出营地。走在最前面的侦察兵突然举起拳头——前方出现了巡逻队的火把光亮。
"隐蔽!"命令被一个接一个低声传递。士兵们立即散开,伏在路边的沟渠里。林宇贴着潮湿的泥土,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如擂鼓般响亮。
巡逻队渐渐远去。队伍重新集结时,林宇发现三连少了两个人。
"他们...往营地方向跑了。"三连长声音发颤。
林宇闭了闭眼:"继续前进。"他知道,这两个逃兵很可能会告密。
果然,天刚蒙蒙亮时,身后就传来了汽车引擎的轰鸣声。三辆满载士兵的卡车正在快速逼近。
"准备战斗!"林宇嘶吼着拔出驳壳枪。士兵们迅速占据路边的高地,枪口对准来路。
卡车在两百米外停下,跳下来几十个荷枪实弹的士兵。为首的军官举着喇叭喊道:"林团长!师座命令你们立即返回!既往不咎!"
林宇的太阳穴突突首跳。他认出喊话的是师部的张参谋,曾经一起在黄埔学习的老同学。
"老张!"他高声回应,"看在同窗的份上,放我们一条生路!我们要去打日本人!"
沉默持续了漫长的十几秒。终于,张参谋挥了挥手,卡车竟然调头开走了。有士兵不解地问:"团长,他们怎么...?"
林宇望着远去的烟尘,轻声道:"不是所有人都甘心当亡国奴的。"
接下来的五天,队伍昼伏夜行。干粮很快吃完了,士兵们就挖野菜、剥树皮。有几个人发了高烧,被战友们轮流背着走。第三天夜里,一场突如其来的春雨把所有人都淋透了,但没人抱怨。
第六天拂晓,走在最前面的侦察兵突然兴奋地跑回来:"团长!前面有红旗!是游击队!"
林宇踉跄着向前跑去。在晨雾中,他看见一面鲜艳的红旗在山坡上飘扬。红旗下一群穿着杂色衣服的战士正向他们招手。为首的正是李刚,他比上次见面时更瘦了,但眼睛依然炯炯有神。
"林团长!"李刚大步跑来,紧紧握住林宇的手,"可把你们盼来了!"
林宇想说些什么,却突然觉得天旋地转。多日的疲惫终于击倒了他。在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刻,他听见李刚在喊:"快!准备热汤!叫卫生员来!"
当林宇再次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一间简陋的茅屋里。阳光透过窗棂,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陈峰正坐在床边打盹,听到动静立即惊醒:"团长!您终于醒了!"
"这是...?"
"这是游击队的后方医院。"陈峰递来一碗热腾腾的小米粥,"李队长说,等您养好伤,就带我们去见刘师长。"
林宇接过碗,热粥的蒸汽模糊了他的视线。他想起那些倒在路上的士兵,想起老王塞给他的干粮,想起张参谋调转的车头...一滴泪水落入粥中。
窗外传来战士们操练的口号声,铿锵有力,在山谷间久久回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