设计展的海报刚贴满艺术区的灯柱。
傅辞枫的名字就出现在了赞助商列表的首位。
工作室的玻璃门被推开时,总带着股清冽的香气。
是雪松混着莓果的甜,像刚融的雪水漫过浆果丛。
傅辞枫拎着的水晶酒瓶上总凝着层薄露,瓶身标签印着私人酒庄的火漆印——那是他在波尔多的产业,去年才对外公开。
郁秋的绘图板摆在靠窗的位置。
笔尖划过硫酸纸的沙沙声里。
总能听见身后皮鞋踩过木地板的轻响。
她数过,从门口到她身后三步远的位置,正好是七步。
每到第七步,那脚步声就会停住。
像有只无形的钟摆,在空气里悬成静止的弧。
第三次闻到莓酒香时,她故意把铅笔屑扫到了地上。
弯腰去捡的瞬间,余光瞥见他正盯着她耳后的碎发。
那目光太烫,像午后的阳光晒过柏油路,连空气都泛着扭曲的涟漪。
周五的雨下得绵密。
郁秋的马克笔没水了。
她踮脚去够书架顶层的备用盒,后腰忽然撞上团温热的东西。
是傅辞枫的胸膛。
他伸手扶住她的腰,掌心的温度透过针织衫渗进来,像块烙铁。
"够不着?"他的呼吸落在她耳尖,带着酒液的甜气,"我帮你。"
玻璃柜里的模型突然倒了。
是她熬了三个通宵做的城市地标微缩版。
慌乱中去扶时,手肘撞上了桌角的酒瓶。
深紫色的酒液涌出来,漫过绘图板上未干的水彩。
像突然绽放的紫罗兰,在建筑图纸上晕开大片暧昧的色块。
有几滴落在了她的手背上。
凉丝丝的。
带着发酵的微酸。
她还没来得及抽纸,手腕就被轻轻攥住。
傅辞枫半跪下来。
衬衫领口松了两颗扣子,露出锁骨处淡青色的血管。
他低头时,睫毛在眼下投出小片阴影。
然后,她感觉到温热的呼吸扫过手背。
接着是柔软的触感。
带着酒液的甜,轻轻舔过她指缝间的渍痕。
"还是记忆里的味道。"
他的声音很低,像从胸腔里震出来的共鸣。
郁秋猛地抽回手,指腹蹭过他唇角的瞬间,像触电般缩回了手。
工作室的挂钟突然响了。
下午三点整。
钟声敲碎了凝滞的空气。
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停了,阳光穿过云层,在地板上投下菱形的光斑。
有粒尘埃在光里翻滚,像他们之间说不出口的话。
郁秋的耳尖红得快要滴血。
她抓起桌上的草稿纸胡乱擦拭,却把更多酒液抹到了手腕上。
那甜香仿佛渗进了皮肤,顺着血管往心脏里钻。
她想起十二岁那年的夏令营。
傅辞枫把偷藏的野莓塞进她口袋,被老师发现时,硬是把所有浆果都塞进了她嘴里。
那时的甜,也是这样带着点慌乱的酸。
傅辞枫站起身时,袖口沾了块深紫的酒渍。
他没去擦,反而从西装内袋里掏出块方巾。
递过来时,指尖不经意擦过她的手背。
像羽毛扫过湖面,荡开圈细小的颤栗。
"图纸还能救吗?"他指着绘图板上晕开的色块。
郁秋这才发现,那片紫色正好漫过建筑群的中心广场。
倒像是片突然降临的薰衣草田。
她忽然想起上周整理旧物时,翻到的那张泛黄的照片。
十五岁的傅辞枫站在葡萄园里,手里举着瓶自制的莓酒,标签是他用钢笔写的"赠秋秋"。
当时她以为那只是少年人的玩笑,现在才看清标签角落画着的小狐狸——那是她的生肖。
傅辞枫开始帮她收拾散落的模型零件。
他的手指很长,捏着细小的亚克力板时格外稳。
郁秋偷偷数他虎口处的薄茧,忽然想起他说过学过十年钢琴。
"这里应该用榫卯结构。"他突然开口,指尖点在模型的连接处,"你粘反了。"
温热的气息又近了。
郁秋往后缩了缩,后腰抵到了冰冷的暖气片。
她能闻到他身上的雪松味,比酒液的甜更清冽,像雪后初晴的森林。
"下周设计展预展。"他忽然说,把最后块零件归位,"我留了VIP区的位置。"
郁秋低着头,看见他皮鞋上沾了片她掉的铅笔屑。
"不去。"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发颤,像被风吹得摇晃的芦苇。
傅辞枫笑了。
胸腔震动的声音传来时,她才发现两人离得有多近。
近到能看见他虹膜里映出的自己——红着眼尾,像只受惊的小兔子。
"我会等你。"他说。
然后转身离开,脚步声这次是七步半。
在门口处顿了顿,又补了半步,才推门出去。
玻璃门合上的瞬间。
郁秋瘫坐在椅子上,手背还在发烫。
她拿起那块方巾,上面有淡淡的雪松味。
折角处绣着个小小的"F",针脚细密,不像男人会用的东西。
窗外的阳光突然变得炽烈。
把绘图板上的紫色酒渍晒得发亮。
郁秋盯着那片像薰衣草田的色块,忽然抓起马克笔,在中心画了只小小的狐狸。
笔尖停顿的瞬间。
她仿佛又听见傅辞枫的声音。
带着酒液的甜,在空气里轻轻荡开:"还是记忆里的味道。"
桌上的水晶酒瓶还在反光。
瓶身的火漆印在阳光下泛着金红的光。
像枚没说出口的告白,封存在透明的玻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