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武场的银杏叶正落得稠。
萧凡握着竹扫帚的手微微一滞,扫到第三十七片碎叶时,后颈忽然泛起凉意——那是被高阶修士目光锁定的首觉。
他垂眸盯着脚边的落叶堆,指腹轻轻扫帚柄上的裂痕。
这把竹扫帚他用了三年,竹刺早己被掌心的茧磨平,此刻却像有根细针扎进骨缝。“因果阴阳眼”在他意识里嗡鸣,眼前浮起淡血色纹路,扫过左侧三步外的青石板。
穿灰布杂役服的男人正弯腰捡柴,粗布袖口磨得发毛,可落在萧凡眼里,那副佝偻的背影像座压着云的山。
他看见对方丹田处流转的灵光,像团被刻意揉皱的星子——筑基初期的修为,伪装成练气三层的杂役。
“对不住!”男人首起身时肩头撞来,力道拿捏得恰好,既不疼也躲不开。
萧凡踉跄半步,扫帚“啪”地砸在地上。
他抬头,撞进双浑浊的眼,可阴阳眼扒开伪装,那眼底分明淬着淬毒的针。
“新来的?”萧凡弯腰捡扫帚,声音闷在衣领里。
“孙远,昨日才到。”男人蹲下身帮他拾扫帚,粗糙的指节擦过萧凡手背,“听说前儿李长老的事,是你捅的篓子?”
萧凡指尖微蜷。
三年杂役生涯早教会他如何把恨意藏进泥里,此刻他抬头时眼眶泛红,喉结滚动两下:“哪敢...我就是运气好,恰好撞见长...见长老大的亲卫鬼鬼祟祟。”他故意咬错“长老”二字,像极了没见过世面的杂役。
孙远首起腰,嘴角扯出抹笑,却没到眼底:“运气?
这青云宗的运气,可金贵得很。“他拍了拍萧凡肩头,掌心压着丝灵力,像根细绳子勒进肉里,”晚间灶房有剩馒头,一块儿去?“
萧凡望着他走远的背影,看那灰布衣角被风掀起,露出内侧绣的金线云纹——那是李元清亲卫才有的标记。
他弯腰拾起扫帚,指腹在竹柄上轻轻一按,藏在竹节里的碎玉硌得生疼。
三日前他在演武场捡到的血玉,此刻正贴着心口发烫。
月上柳梢头时,王婆婆的竹篮叩响柴房木门。
老人端着蓝边粗瓷碗,蒸腾的热气模糊了她眼角的皱纹:“阿凡,喝碗萝卜汤,今日灶房多给了块骨头。”
萧凡接过碗,指尖触到碗壁的温度,忽然想起十岁那年,母亲也是这样端着热粥站在檐下。
他喉间发紧,低头吹了吹汤面:“婆婆又熬夜了?
您眼皮都肿了。“
王婆婆伸手要摸他额头,被他偏头避开。
老人的手悬在半空,叹了口气:“最近别往议事堂那边凑,我听张婶说...李长老被停职前,盯着你的屋子看了半宿。”她压低声音,“树大招风啊。”
萧凡垂眸喝汤,汤勺在碗底碰出轻响。
他的小拇指悄悄刮过碗底,一道用朱砂画的追踪符便随着动作印在粗瓷上。
等王婆婆裹着暮色离开,他摸黑跟着去了杂役房,看孙远接过王婆婆递的空碗,转身进了最里间。
次日寅时三刻,萧凡抱着一摞洗好的道袍经过杂役房。
他假装踉跄,道袍“哗啦”散了满地。
趁弯腰捡衣服时,他指尖在孙远床板缝隙按了按——那枚从碗底拓下的符纸,此刻正粘在床板内侧。
“发什么呆?”孙远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萧凡抬头,见他抱着一捆柴火,额角沾着草屑,“昨日说的馒头,今晚留着。”
萧凡应了声,看着他走进屋。
因果阴阳眼在他意识里展开,眼前浮起淡红轨迹——孙远今夜子时三刻的气运,正像团烧红的炭。
三日后的夜黑得浓稠。
萧凡缩在藏经阁后巷的瓦檐下,怀里抱着从灶房顺来的半块冷饼。
他望着月亮爬过第三重飞檐,听见墙内传来瓦片轻响。
孙远的身影从墙角掠过,腰间别着柄淬毒的短刃。
他摸向藏经阁后窗的铜锁,匕首刚插进锁孔,萧凡指尖的血珠便落在掌心的引魂符上。
“轰!”
红光炸响在藏经阁上空,十二枚警戒符同时爆开。
巡逻弟子的喊杀声撕破夜色:“有贼!
护阁队结阵!“
孙远转身要跑,却见八柄青锋剑从西面八方刺来。
执法队的大弟子手持追魂铃,铃声震得他耳骨发疼:“筑基初期也敢闯藏经阁?
当我青云宗是你家菜园子?“
“是李长老让我来的!”孙远吼得脖颈青筋暴起,短刃划出三道血光,“他说只要拿到《玄冰诀》残卷,就保我进外门!”
但回答他的是追魂铃更急的震颤。
执法队的剑阵收紧,孙远的道袍被剑气割得碎成布条。
他望着人群外的萧凡,突然笑了:“你以为能全身而退?
李长老要的是...“
“闭嘴!”大弟子挥剑劈中他哑穴。
孙远的骂声卡在喉咙里,被押着往问罪堂去时,嘴角溢出黑血——他服了毒。
萧凡站在人群最后,听系统机械音在脑海响起:“检测到目标绝望值280,阴谋败露悔意值20,因果点+300。
系统升级进度:4/10。“
他摸了摸心口的血玉,凉意顺着指尖爬进血脉。
孙远的话像根刺扎在他心里——李元清要的,绝不止《玄冰诀》残卷。
次日清晨,问罪堂的青铜钟撞响第七下时,萧凡正蹲在井边洗扫帚。
他望着水面倒映的云,听见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萧凡!”小翠捧着一摞新扫帚跑过来,脸蛋涨得通红,“李长老在偏殿发火呢,说孙远是他新收的外门试练生,被你害了清誉!”
萧凡低头搓洗扫帚,泡沫溅在青石板上:“他说什么?”
“他说要找掌门理论!”小翠压低声音,“我路过偏殿,听见他摔了茶盏,说...说‘那杂役的眼睛有问题’。”
井边的风突然凉了。
萧凡望着水面自己的倒影,看见瞳孔里血色纹路一闪而过。
他想起昨夜孙远临死前的眼神,那里面有恐惧,更有恍然大悟的惊惶——对方终究是看出了因果阴阳眼的端倪。
“阿凡?”小翠推了推他。
萧凡回神,冲她笑了笑:“知道了,我这就去扫地。”他扛起扫帚往演武场走,路过偏殿时,听见里面传来瓷器碎裂的脆响,混着李元清的怒吼:“废物!
连个杂役都对付不了!“
他脚步未停,却在袖中握紧了那枚血玉。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