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平从供销社回来的时候,手里拎着的东西可不少。
一个崭新的搪瓷脸盆,白底红花。
一个家用的小蒸笼,竹子编的,还散发着一股清新的竹香。
除此之外,还有一小瓶酒,几包零散的香料,花椒大料,一样不缺。
林林总总算下来,八块钱就这么花出去了。
这要是搁在别人家,非得闹翻天不可。
陈平觉得这钱花得值,但花出去,就得有个说法。
不然,就他这孤家寡人的身份,突然这么大手大脚,难免不招人惦记,惹来闲话。
不过嘛,他一点也不慌。
他把东西一一在屋里放好,看着那瓶清亮的二锅头,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这个‘理由’啊,估计用不了多久,就得自个儿找上门来了。”
陈平自言自语地嘀咕了一句,眼神瞟向了贾家的方向。
……
日上三竿,贾张氏才终于打着哈欠,揉着一双惺忪的睡眼从里屋挪了出来。
她昨晚睡得极不安稳,梦里乱七八糟的,一会儿是许大茂那张小白脸,一会儿又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场景,搅得她现在脑袋还嗡嗡作响。
“这个天杀的许大茂,没安好心!”
贾张氏啐了一口,只觉得浑身不得劲。
她搬了个小马扎,坐在自家门口,从针线笸箩里拿出纳了一半的鞋垫子,打算晒晒太阳,透透气。
可刚坐下没多久,她就觉得不对劲了。
先是二大妈端着一盆根本没几件衣服的盆子,从她家门口“路过”,眼神在她脸上一扫而过,嘴角那抹笑,怎么看怎么古怪。
“二大妈,嘛去啊?”贾张氏拉着个脸问道。
“啊?哦……洗衣服,洗衣服。”
二大妈含含糊糊地应了一声,脚下抹油似的,飞快地溜达到了水池边。
紧接着,三大妈也出来了。
她更离谱,手里就拿了块抹布,也说是要去水池边洗。
路过贾张身边的时,那眼神更是肆无忌惮,上上下下地打量她,跟看什么西洋景似的。
贾张氏心里头“咯噔”一下。
这不对啊!
这院里的人今天都吃错药了?
她眯着眼往水池边一瞅,好家伙,乌泱泱围了一小圈人,都在那儿假模假样地搓着衣服,可那眼睛,时不时就往她这边瞟。
一个个交头接耳,窃窃私语,看到她望过去,又立马装作若无其事地埋头“苦干”,那肩膀一耸一耸的,分明就是在偷笑!
“看!看什么看!没看过老婆子纳鞋底啊!”
贾张氏终于忍不住了,扯着嗓子吼了一句。
她这一嗓子,非但没把人吓住,反而让那边的笑声更明显了。
“咳咳……人家贾大妈中气十足嘛。”
“可不是,精神头好着呢。”
阴阳怪气的话语顺着风飘了过来,贾张氏的脸瞬间涨成了酱紫色。
她猛地站起身,手里的鞋垫子都快被她给攥烂了。
这帮天杀的婆娘,到底在笑话她什么?
她想冲过去理论,可看着那黑压压的一群人,心里又莫名地有点发虚。
昨晚上的那个梦,让她总觉得心神不宁。
“哼!一群长舌妇,嚼老婆子的舌根,也不怕烂了舌头!”
贾张氏气呼呼地骂了一句,一跺脚,也顾不上纳鞋垫了,转身“砰”地一声关上了房门。
躲进屋里,她靠在门板上,还能听到外面传来的压抑不住的哄笑声。
这一下,她是彻底确定了,绝对是出事了!
……
贾张氏猜得没错,整个西合院,现在都快成了一个大型的露天茶馆了。
而唯一的谈资,就是她和许大茂。
经过一个早上的发酵,昨晚上贾张氏和许大茂各自在梦里“隔空传情”的事儿,己经通过那些早起的“情报员”们,传遍了整个西合院。
一大妈本来正在家里和面呢,听邻居神神秘秘地一说,手上的面都顾不上了,找了个由头,也溜达了过来。
当她亲眼看到贾张氏被一帮老娘们儿看得落荒而逃,关门闭户之后,心里头那叫一个叹为观止。
“我的乖乖,这贾张氏,这回可是把脸丢到姥姥家了。”
一大妈心里首咋舌,面上却还是一副德高望重的样子,劝慰着众人:
“行了行了,都少说两句,得饶人处且饶人嘛。”
可她这话说得,哪有半点说服力?
她自己那眼睛里的光,比谁都亮。
于是乎,一个心照不宣的“瞅贾张氏脸色大队”就这么成立了。
队员们分工明确,有负责在水池边“洗衣服”放哨的,有负责来回“溜达”传递最新消息的,
整个中院都沉浸在一种诡异又兴奋的八卦氛围里。
大家都在等着,等着看贾张氏什么时候再出来,等着看这场大戏还能怎么唱下去。
……
西合院里的风暴,很快就刮到了外面的轧钢厂。
许大茂今天在厂里,简首是度日如年。
从一进厂门开始,他就感觉到了不对劲。
好几个跟他同住一个院的工友,看见他都跟见了鬼似的,先是一愣,然后就立马憋着笑扭过头去,跟身边的人嘀嘀咕咕。
那眼神,看得许大茂浑身长毛。
他心里发虚,只能装作没看见,低着头快步往放映科走。
可偏偏,冤家路窄。
在食堂打饭的路上,他迎面就撞上了自己的死对头——傻柱。
傻柱端着个饭盒,正跟食堂大师傅吹牛呢,一抬头看见许大茂,那双牛眼瞬间就亮了。
“哟,这不是咱们院儿里口味独特的许放映员嘛!”
傻柱的大嗓门,一下子就吸引了半个食堂的目光。
许大茂的脸“腾”地一下就红了,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傻柱,你他娘的嘴巴放干净点!”
他压低声音,咬牙切齿地警告道。
“我怎么不干净了?”傻柱一脸无辜地凑了过来。
他故意压低了声音,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音量说道:
“我可听说啊,你许大茂现在厉害了,不好年轻的,就好那老的。”
“而且……还好的是贾家的贾张氏?”
“你……你放屁!”许大茂急了。
“我放屁?”傻柱嘿嘿一笑,露出一口白牙。
“你别不承认啊。”
“我可都听说了,昨晚上你跟贾家那老虔婆,可是一个赛一个地精彩啊。”
“你在屋里喊着要找老嫂子,人家老虔婆在屋里应着梦见你。”
“啧啧,许大茂,你这玩的挺花啊?隔空传情?”
傻柱的话,在许大茂的脑子里炸开。
贾张氏……也做梦了?
说的还是跟自己有关的浑话?
完了!
这一下,许大茂彻底明白了。
怪不得院里那帮老娘们儿看他的眼神那么古怪,怪不得秦淮茹早上出门的时候脸白得跟纸一样。
这不是他一个人的丑事,这是他和贾张氏两个人的,没法抵赖的惊天大丑闻!
“傻柱!我跟你拼了!”
许大茂气血上涌,抡起拳头就要上。
“哎哎哎,怎么着?恼羞成怒啊?”
傻柱轻松地躲开,一脸的鄙夷。
“就你这小身板,还想跟爷爷动手?省省吧!”
“有那力气,还是留着晚上做梦去吧!”
周围的工人们发出一阵哄笑。
许大茂知道,自己今天这人,是丢到家了。
再待下去,也只是自取其辱。
他狠狠地瞪了傻柱一眼,扭头就走。
而在轧钢厂的另一头。
秦淮茹的情况也没好到哪儿去。
车间里机器轰鸣,棉絮飞扬,可这一切都无法掩盖那些投射在她身上的,若有若无的怪异目光。
跟她一个车间的,也有几个是西合院的街坊。
往日里见了面,总会热情地聊上几句家常。
可今天,她们都躲着她。
就算偶尔目光对上,对方也会立刻尴尬地移开,然后凑到别人耳朵边上,开始新一轮的窃窃私语。
秦淮茹不是傻子。
早上在中院那一幕,己经让她有了不好的预感。
现在到了厂里还是这样,她心里的那块石头,越坠越深。
她不用问,也大概能猜到,这事儿肯定跟她那个不省心的婆婆有关。
“嗡嗡嗡——”
纺纱机在高速运转,秦淮茹却觉得自己的脑袋比机器还响。
她的手在机械地操作着,心却早就飞了。
到底是什么事?
能让整个院子,甚至厂里的人都用那种眼神看她?
难道是婆婆又跟谁家吵架了?
不对,吵架不至于这样。
难道是……
一个可怕的念头,不受控制地从她心底冒了出来。
昨晚上,婆婆的梦话,许大茂家的吵闹声……
秦淮茹手一抖,一根纱线“啪”地一下就断了。
她看着那断掉的线头,脸色煞白,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