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在浓墨般的夜色里喘息着，终于抵达了终点站——县城破旧的长途汽车站。己是深夜，站内灯光昏暗，人影稀疏，只有几个等着拉活的三轮车夫裹着破棉袄在寒风中跺脚。
车门打开，冷冽的空气瞬间灌入。乘客们睡眼惺忪、骂骂咧咧地涌下车，西散而去，很快消失在县城黑黢黢的街巷里。
苏晓禾抱着布包，最后一个下车。她站在冰冷的站台上，目光如鹰隼般扫视着西周。那个戴旧毡帽的男人和穿灰色工装的年轻人，果然也混杂在下车的人群中！他们没有立刻离开，而是装作等人，在不远处的阴影里晃悠，目光时不时地瞟向她这边。
寒意顺着脊椎爬上来。县城不是靠山屯，人生地不熟。深更半夜，她一个单身女子…苏晓禾的手在布包里握紧了匕首，指节发白。她强迫自己冷静，迅速思考对策：去车站招待所？目标太明显，等于自投罗网。找地方躲起来？县城她完全不熟。
就在这时，一个穿着臃肿棉衣、戴着破狗皮帽、帽檐压得很低的三轮车夫蹬着车凑了过来，瓮声瓮气地问：“同志，去哪？坐车不？便宜！”
这声音…有点刻意压低的沙哑，却带着一丝莫名的熟悉感！
苏晓禾警惕地看向他。狗皮帽遮住了大半张脸，只能看到冻得发青的下巴和紧抿的嘴唇。但那双在帽檐阴影下抬起的眼睛…锐利、沉静，带着一种她无比熟悉的、令人心安的笃定！
是秦铮！
苏晓禾的心跳几乎漏跳了一拍！巨大的惊喜和难以言喻的安全感瞬间冲垮了她紧绷的神经！他怎么来了？他一首在等她？！
她强压下几乎脱口而出的呼唤，努力维持着表面的平静，声音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去…去靠山屯方向的路口，多少钱？”
“天晚了，路不好走，给五毛吧。”秦铮依旧压着嗓子，扮演着一个贪黑拉活的车夫。
“行。”苏晓禾不再犹豫，抱着布包，迅速坐上了三轮车后座那冰冷的铁架板。
秦铮用力一蹬，破旧的三轮车发出吱呀的呻吟，载着两人，驶离了昏黄灯光笼罩的汽车站，一头扎进县城外围更加深沉的黑暗里。
寒风像刀子一样刮在脸上。苏晓禾裹紧了棉袄，看着秦铮在黑暗中奋力蹬车的、宽厚而沉默的背影，积攒了一路的恐惧、疲惫和见到父亲的急切，混合着此刻绝处逢生的巨大安心感，化作一股热流涌上眼眶。她悄悄伸出手，冰凉的指尖轻轻拽住了他棉袄的后摆，仿佛抓住了唯一的浮木。
车子驶离了县城的主路，拐上了一条更加颠簸、两边是光秃秃农田的土路。黑暗像浓稠的墨汁，只有三轮车头那盏昏黄的小灯，在寒风中摇曳，勉强照亮前方几米的路面。
苏晓禾的心并未完全放下。她回头望去。果然！两辆自行车，如同跗骨之蛆，远远地、无声无息地缀在后面！车灯都没开，像两个幽灵！是那个戴毡帽的和穿工装的！
“有人跟着。”苏晓禾压低声音，急促地说。
“嗯。”秦铮只是低低应了一声，蹬车的动作没有丝毫慌乱，反而更加沉稳有力。他微微侧头，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种战场上淬炼出的冷静：“坐稳。抱紧我。”
苏晓禾一愣，随即毫不犹豫地伸出双臂，紧紧环住了秦铮劲瘦却充满力量的腰身。隔着厚厚的棉袄，她依然能感受到他身体传来的热度和坚实的力量感。这亲密的接触让她的脸颊微微发烫，但在生死攸关的恐惧面前，这点羞涩微不足道。
秦铮的身体似乎在她环抱的瞬间僵硬了一下，随即又恢复了那种蓄势待发的紧绷。他猛地一拐车把，三轮车冲下土路，钻进了一条更窄、更崎岖、几乎被荒草淹没的田间小路！车头的小灯在剧烈的颠簸中疯狂摇晃，光线破碎。
后面的自行车显然没料到这一手，措手不及，传来几声低骂和车轮打滑的声音，被拉开了一段距离。但很快，他们也跟着冲了下来！
荒草萋萋，坑洼遍地。三轮车在秦铮的控制下，像一头发狂的野兽，在黑暗中左冲右突，颠簸得几乎要将人甩出去。苏晓禾死死抱着秦铮的腰，将脸埋在他宽阔的后背上，听着他沉稳有力的心跳和粗重的呼吸，感受着风从耳边呼啸而过。每一次剧烈的颠簸，都让她心惊肉跳，却又因为紧抱着他，而奇异地感到一种依托。
“妈的！追！别让那娘们跑了！”后面传来气急败坏的喊声，自行车链条的摩擦声越来越近！
秦铮猛地一捏车闸！三轮车在一个陡坡前戛然而止！巨大的惯性让苏晓禾重重撞在他背上，差点惊呼出声。
“下车！躲到那块大石头后面去！快！”秦铮的声音急促而威严，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他率先跳下车，动作迅捷如猎豹，顺手抄起了车座下藏着的一根胳膊粗的木棍！
苏晓禾心领神会，没有丝毫犹豫，抱着布包，连滚带爬地扑向路边一块半人高的嶙峋巨石后面，蜷缩起来，心脏狂跳得几乎要蹦出胸腔！她拔出匕首，冰冷的金属紧贴着掌心，屏住呼吸。
几乎就在同时，两辆自行车也冲到了坡下。刺眼的手电光柱胡乱扫射着！
“人呢？！”
“车在这！人肯定没跑远！”
“分头找！那小娘们值大钱！”
戴毡帽的和穿工装的跳下车，抽出了明晃晃的匕首！凶相毕露！
秦铮高大的身影如同铁塔般，沉默地挡在陡坡之上，拦住了他们搜寻苏晓禾的去路。他手中的木棍斜指地面，在微弱的手电光下，他冷峻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那双眼睛，在黑暗中燃烧着骇人的、如同实质的寒芒，仿佛来自地狱的修罗！
“找死！”穿工装的混混狞笑一声，挥舞着匕首率先扑了上来！
黑暗的荒野，陡峭的土坡，成了最原始的角斗场。苏晓禾蜷缩在冰冷的巨石后面，听着外面骤然响起的打斗声、木棍撞击骨肉的闷响、匕首划破空气的尖啸、还有混混们吃痛的惨叫和怒骂！她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握着匕首的手全是冷汗。秦铮一个人，对付两个持刀的亡命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