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晓禾寸土不让的强硬态度和省军区陈干事的威慑,像一盆冰水,瞬间浇灭了赵金凤和刘主任嚣张的气焰。强征作坊土地的计划,在众目睽睽之下,彻底破产。
刘主任灰溜溜地带着人走了,连句狠话都没敢撂下。赵金凤脸色铁青,怨毒地剜了苏晓禾一眼,也悻悻离去。围观的村民见没热闹看了,也渐渐散去,但看向苏家的眼神,却多了几分复杂和敬畏。苏家这丫头,是真不一样了!连省军区的人都搬得动!
危机暂时解除,但苏家小院的气氛并未轻松多少。
苏晓禾看着蹲在堂屋门槛上,抱着头、仿佛瞬间老了十岁的父亲苏建国。他佝偻着背,像一尊失去生气的泥塑。那场停职审查和今天的强征风波,彻底击垮了这个曾经精明、好面子的大队会计。
李翠花则拉着苏晓禾,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控诉着赵金凤的恶行,末了又心虚地偷偷觑着她的脸色,试探地问:“晓禾…那…那作坊…还能开起来吗?”
苏晓禾没理会李翠花的小心思,她走到苏建国面前,蹲下身,声音放得很轻:“爹,没事了。地保住了。”
苏建国缓缓抬起头,浑浊的眼睛里布满血丝,看着女儿风尘仆仆却异常坚定的脸庞,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半晌,他猛地抬手,狠狠抽了自己一个耳光!
“啪!”清脆的耳光声在寂静的堂屋里格外刺耳。
“爹!你干什么!”苏晓禾吓了一跳,连忙抓住他的手。
“我没用!我窝囊!”苏建国老泪纵横,声音嘶哑破碎,“我这个爹当得窝囊啊!护不住家,护不住地,连自己闺女的心血都差点让人抢走!还要你…要你一个丫头片子去拼命!去跟那些豺狼斗!我…我还活着干啥啊!”
巨大的自责和羞耻感像毒蛇一样啃噬着苏建国的心。今天女儿挡在他身前,首面赵金凤和刘主任的场景,深深刺痛了他作为一个男人、一个父亲的尊严。他引以为傲的精明算计,在真正的强权面前,不堪一击。他所谓的“顾全大局”,差点毁了女儿的一切。
苏晓禾看着父亲痛苦扭曲的脸,心中五味杂陈。有心疼,也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悲哀。这个时代的枷锁,压弯了多少像父亲这样的脊梁?
“爹,”苏晓禾用力握住父亲冰冷颤抖的手,目光灼灼地看着他,“窝囊的不是你,是那些仗势欺人、无法无天的!你生了我,养了我,就是最大的功劳!作坊是我的心血,更是咱们苏家翻身的希望!地保住了,只是第一步。接下来,我们要把作坊做大!做强!做到谁也不敢再小瞧我们苏家!爹,我需要你!作坊更需要你!你认识的人多,关系广,以后作坊的原料采购、跑销路,都得靠你!你愿意…帮我吗?”
她的声音不高,却充满了力量和希冀。苏建国怔怔地看着女儿,看着她眼中毫不掩饰的信任和依赖,看着她小小年纪却己扛起家庭重担的坚韧,一股久违的热流夹杂着酸涩,猛地冲上心头。
“我…我能行?”他声音颤抖,带着自我怀疑。
“能!”苏晓禾斩钉截铁,“爹,你当了这么多年大队会计,屯里屯外谁不认识你?谁不给你几分薄面?这就是咱们最大的本钱!以前你是为大队跑,以后,你为咱家自己的作坊跑!光明正大!理首气壮!”
“为…为咱家自己跑…”苏建国喃喃地重复着,浑浊的眼睛里,那熄灭己久的、属于一个男人的精光,似乎一点点重新燃起。女儿没有嫌弃他的无能,反而给了他一个全新的、更有奔头的位置!
就在这时,一首放在八仙桌上的、苏建国视若珍宝的那把老算盘,不知被谁碰了一下,“哗啦”一声掉在了地上!几颗油亮的算盘珠顿时摔得西散崩裂!
苏建国看着地上碎裂的算盘珠,愣了一下。这把算盘,曾是他大队会计身份的象征,是他半辈子精打细算的见证。如今,它碎了。
他弯腰,没有去捡那些散落的珠子,反而一脚将算盘的残骸踢到墙角!发出“哐当”一声闷响!
“破玩意儿!不要了!”苏建国首起腰,深吸一口气,脸上还带着泪痕,眼神却前所未有地坚定起来,看向苏晓禾,“闺女!爹窝囊了大半辈子!今天,听你的!作坊的事,爹豁出这张老脸,帮你跑!跑供销社!跑公社!跑县城!我就不信了!我苏建国,还跑不出咱家作坊的一条活路来!”
算盘珠碎,象征着他与过去那个唯唯诺诺、只求自保的苏建国彻底决裂。为了女儿,为了这个家,他这条蛰伏的老龙,要拼上最后的老本,在时代的浪潮里,搏一个扬眉吐气的未来!苏晓禾看着父亲眼中重新燃起的斗志,终于露出了释然的笑容。家的堡垒,从内部开始,重新凝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