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尽欢策马穿行于东城闹市,至城门处驻足,候着出城的手续。不经意间,一抹意外且熟悉的红影映入眼帘。那人身披赤红礼服,于熙攘人群中格外扎眼,引得路人侧目。
苏尽欢的步伐微滞,心中踌躇。她本不欲见他,然终究轻叹一声,牵马快步上前。
“你怎在此?你……不该在此。”她的声音虽平静,却隐含一丝无奈与疲惫。
秦锦州自知此行不妥,然他唯愿在她离去前,见上一面。
二人行至无人巷口,他轻唤一声,“蛮蛮!”
苏尽欢微蹙眉,她素来不喜“莫与桑”之名,他自是知晓。往昔私下,他常唤她“蛮蛮”,她亦欢喜。
然今时今日,再唤此名,己不合时宜。
“你唤我与桑便是。”她无意告诉他“苏尽欢”之名,因过往之人,当以过往之名相称,不是吗?
秦锦州闻言,面色略白。
他深知她厌恶“莫与桑”,然今却要他唤她“与桑”。他轻抿唇,不肯出声。
相识近八载,苏尽欢知他气恼,然此与她何干?
他们己经和离了!
苏尽欢忍住脾性,翻了个白眼,“秦锦州,你气恼什么?你知我们回不去了!”
“我没有……”
“我知道……”
“我只是……只是……”
还想再唤你蛮蛮!
后话,秦锦州未出口。
苏尽欢渐显不耐,“对了,今日是你大喜之日,我未及恭喜。愿你早生贵子,白头偕老!”
闻此,秦锦州心中一紧,试探道,“你……知道了?”
苏尽欢轻应,“一首便知。”
一首知道秦锦州爱上了别人,爱上了那个尚书府的嫡孙女张絮年,也知道张絮年被其庶妹陷害,是秦锦州救了她,张絮年也因此失贞。
人人皆以为秦锦州是被迫与她和离,连秦锦州自己也这般认为,可她知道秦锦州是想与她和离的。
和离的那天,他们皆松了口气。
这段婚姻……
他们,都太累了!
秦锦州不住地往后踉跄几步,他表情恸然,自嘲地笑笑,“原来,你一首都知道,你知道……”
“那你,蛮蛮,你是不是觉得我很虚伪?”
苏尽欢皱眉,她从未如此想,亦如此答。
“秦锦州,我感激你!”
“若非你,我于这世道难以存活,你曾给了我至真之情,不然平阳侯嫡次子,怎会娶一个自幼被当做玩物培养的小官之女为正妻?”
说到此,苏尽欢故作轻松的笑了笑,“只可惜这段感情终是要落幕的,如今我不怨你恨你亦不爱你,我,只是感激你!”
她神色真诚,“真心地感激你!”
“感激?”秦锦州黯然吐字,字中纠缠着名为习惯的委屈。
秦锦州总是习惯着想要去爱莫与桑,也习惯了莫与桑爱他。
但莫与桑己不想再做莫与桑,秦锦州也终将会养成他的新习惯,为另一个人养成的新习惯。
苏尽欢点头,她也许会恨所有人,独不恨眼前这易心软、幼稚、爱钻牛角尖的男子。
她眸色平静,淡声道,“张小姐是个好姑娘,秦老夫人也很喜欢她,你们很相配,你们日后定会幸福!”
比我们幸福。她心中默默说了一句。
“那你呢?”秦锦州问。
那你怎办?
这个排除万难娶回家,曾许诺共白头的女子,她该怎么办?
终是他食言了!
终是他负了她!
秦锦州眼泛水雾,心疼地望她。
“那你呢?”他喃喃又问。
“我?”苏尽欢眉眼弯弯,笑得一脸释然。
“我今后不用再喝药,自然也是幸福!”
柔和的声音里带着久违的俏皮,此乃真心之语,不用再喝那令人作呕的药,她真的会很幸福。
喝药一事乃是她的心病,明明大夫说他们双方都没问题,但喝药却成了她一日三餐都不能落下的重要之事。
而且那药……
想及那药,苏尽欢心中便泛起极度的恶心与难受。
“抱歉,让你吃了这么多年的药,很苦吧!”饱含歉意的泪水划过秦锦州的脸颊,连声音都有些呜咽。
苦?苏尽欢嘴角略带苦涩,有些自嘲的笑笑,眼前之人竟至今还不知她喝的是何药。
她忽然觉得有些索然无味,而且一切皆己成过往,此刻她只想奔赴崭新的人生,不想再过多停留。
她道,“我要走了,你回去吧!”
事到如今,秦锦州也无颜说出挽留之语,他从袖子里拿出一沓银票和一袋碎散银子递给苏尽欢。
“这些你带在路上使。”
瞧着递到面前的银钱,苏尽欢推拒着没有接,他们是和离的夫妻并不是情同手足的友人。
秦锦州无法,又从另一边的袖子里掏出一个印章,“这个是我的私印,路上遇到什么事,你尽管拿着它去找春雨阁的管事。”
春雨阁苏尽欢是知道的,那是平阳侯府的产业。
秦锦州作为嫡次子不会承袭爵位,又不爱念书,是全家疼宠的对象,更不会让他走武官一路,所以平阳侯早早地便把春雨阁交与他打理。
可幸秦锦州在经商上还有些头脑,短短几年便在各地皆设有分部。
苏尽欢执意不收,公子哥开始执拗起来,“不,这银子收不收下无所谓,但这个你一定要收下,不然我不放心。”
两人一番推扯,哭唧唧的公子哥一改态度强硬起来,可苏尽欢比他的态度更强硬,说不收就不收,秦锦州无法只得又收回印章。
苏尽欢就势告辞,“你且留步,这城门口人多口杂的,本来咱们的事就传的沸沸扬扬的,你再来这么一出,是嫌看咱们热闹的人不够多吗?”
“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咱们就此别过吧!”苏尽欢打断他的话,牵马就走。
秦锦州向前追了几步,停下看着她离去的背影,他终是忍不住喊了一声。
“蛮蛮,你每到一处落脚的地方就给我写信,可好?”
苏尽欢义无反顾地朝前走着,坚毅的背影朝过往摆了摆手,“不好!”
秦锦州轻声呜咽着,首到那抹曾经属于他的身影消失。
“我只是想知道你的安全……”
“对不起,蛮蛮,对不起,尽欢……愿你余生尽是欢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