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个礼教森严、封建思想根深蒂固的年代,婉如发现自己腹中怀着别人的孩子,处境异常艰难。当李铁牛得知这个消息后,他的心中充满了怜悯和同情。他非常清楚,在这样的社会背景下,一个未婚先孕的女子将会面临怎样的困境。她不仅要承受来自邻里乡亲的指指点点,忍受无休止的流言蜚语,甚至连最基本的生活保障都成了一个巨大的问题。
尽管李铁牛自己的生活也并不如意,他的兄嫂对他刻薄寡恩,动辄对他打骂。尽管有亲人在身边,但对于他来说,那个所谓的家早己名存实亡,他早己是一个无家可归的人。
然而,当李铁牛看到同样孤苦无依的婉如时,他的心中涌现出一股坚定的信念。既然自己孤身一人,如果婉如愿意,他甘愿放下所有的顾虑,去做上门女婿。他愿意用余生去守护她,保护她,给她和她腹中的孩子一个安稳的家。
婉如经过一夜的深思熟虑,第二天清晨,她攥着衣角,在李铁牛家的院门外徘徊了三圈。她没有看到李铁牛的身影,于是又站在自家门口张望。终于,李铁牛扛着锄头回来了,看到宛如脸涨得通红,憨厚地笑着挠了挠头:“婉如妹子,找俺有啥事?”
她低头盯着地上的蚂蚁,心几乎要跳出嗓子眼。她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说道:“铁牛哥,我知道这样可能会让你感到为难,但如果你不愿意的话,就当我没说过。……我怀孕了,孩子是无辜的,我想把它留下来。如果你不嫌弃,我们俩能不能搭伙过日子?”话音刚落,她的耳朵烧得厉害,仿佛要燃烧起来。
李铁牛手中的锄头突然落地,他那黝黑的脸庞瞬间涨得通红,仿佛变成了一个紫茄子:“俺……俺早就盼着这一天了!你放心,往后俺下地干活,你只管歇着,保准把你和娃都养得白白胖胖!”说着,他咧嘴笑了起来,露出两排洁白的牙齿,那笑容如此灿烂,甚至惊飞了屋檐下的麻雀。
就这样,李铁牛麻溜儿地托了王媒婆去说亲,没过几天就挑着两筐鸡蛋、半袋糙米,欢天喜地地往宛如家去。哪晓得刚走到村口,就被自家嫂子叉着腰拦住了:“好你个铁牛!放着家里地不种,跑去当倒插门女婿,丢不丢人?”
李铁牛梗着脖子,脸涨得通红:“嫂子!婉如一个人不容易,我是去帮衬她,又不是吃软饭!”嫂子还想骂,他干脆把担子一撂,扯开嗓子喊:“要打要骂随你!今儿我非进这门不可!”说完头也不回地往婉如家跑。
李铁牛蹲在院里刨木头,木屑扑簌簌地落进脖颈,痒得他首咧嘴。怀里揣着刚从集上买的红糖,想着晚上给婉如煮碗糖水。打从知道她有了身孕,他就琢磨着在院里搭张木床——虽说两人搭伙过日子,可不能委屈了人家姑娘。
“这床板得刨光滑些,别扎着人。”他一边嘀咕,一边用砂纸细细打磨。隔壁张婶路过,瞅见他忙得满头大汗,打趣道:“铁牛啊,你这是打算睡院子?”他憨憨一笑,抹了把脸:“屋里窄,天气又热,我睡外头敞亮。”
夜深了,李铁牛躺在新搭的木床上,听着屋里传来轻轻的咳嗽声,伸手把盖在身上的薄被又紧了紧。月光洒在院子里,他望着天上的星星,心里暗暗发誓:“放心吧,有我在,定护你娘俩周全。”
自打搭伙过日子,李铁牛恨不能生出三头六臂。天不亮就爬起来,先去灶屋烧好热水,把昨天晒的草药煮成驱寒茶,又摸黑往田里赶,赶在日头冒头前把秧苗插完。晌午回家路上,还要绕去后山采些野果,揣在怀里捂得温热才带回家。
“你快歇着!”每次见婉如要起身,李铁牛就跟被踩着尾巴的猫似的跳起来。洗衣裳时怕她沾水着凉,非把木盆搬到院里自己搓;劈柴时怕木屑溅到她,硬是在篱笆外头搭了个柴棚。连邻居家的老黄狗都知道,只要瞧见李铁牛扛着锄头往家跑,保准是惦记着给宛如送酸杏子。
眼看着婉如的肚子一天比一天大,走路都得扶着腰,李铁牛更像陀螺似的转个不停。夜里躺在院子的木床上,他总盯着窗户发呆,听着屋里传来的动静才安心。摸着枕头底下藏着的碎银子——那是他偷偷给接生婆备的,心里盘算着再去镇上扯块红布,等孩子生下来,好歹做个新襁褓。
那是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李铁牛哼着欢快的小调,从田里满载而归。他的肩上扛着新割的茅草,心中盘算着如何给自家屋顶再苫上一层,以确保在寒冷的冬日里,家中的温暖不会被风吹散,就像坐月子时一样,让整个屋子都显得格外温馨。然而,当他刚走到村口时,却突然发现几个面色凝重的汉子围了过来。原来,邻村突然来了一伙流寇,他们见粮就抢,见人就打,己经朝着李家村的方向来了。
李铁牛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他毫不犹豫地扔下肩上的茅草,转身就往家里跑去。当他冲进院子时,只见婉如正倚着门框,张望着他的归来。她那大着肚子的身形显得有些笨拙,行动起来并不方便。“快进屋!”李铁牛一把将宛如推进里屋,然后迅速搬来厚重的木柜堵住门,“不管听见什么动静,都别出来!”他急切地叮嘱道。话音未落,远处己经传来了哭喊声和犬吠声。
婉如紧紧贴着门板,听着外面传来的一阵阵打斗声、瓷器碎裂声,还有李铁牛那嘶哑的怒吼声。她颤抖着护住自己的肚子,泪水止不住地流淌。当一切重归寂静时,她再也无法忍受心中的焦虑,用力推开柜子冲了出去。眼前的一幕让她惊呆了:满地狼藉,李铁牛倒在血泊中,手里还紧紧攥着那把砍柴刀……夕阳的余晖洒在他身上,映得宛如眼前一片血红。
李铁牛咽气的那一刻,婉如只觉得天旋地转,腹部突然传来撕裂般的剧痛。鲜血顺着她的粗布裙洇开,她瘫倒在满地狼藉里,凄厉的哭喊声惊飞了院里的寒鸦。邻居们闻声赶来时,她己经痛得昏死过去,身下暗红的血混着泥水,浸透了青石板。
产婆踩着月光匆匆赶来,院子里的接生盆换了一盆又一盆血水。孩子早产体弱,哭声微弱得像小猫,而婉如连抱一抱的力气都没有。她勉强睁开眼睛,望着空荡荡的木床——那是李铁牛亲手搭的,如今只剩下半截麻绳在风中摇曳。
从此以后,婉如的身体就像被霜打了的枯草。每天清晨,她咳着血痰艰难地起身,颤巍巍地给孩子喂奶,手指细得能看见青色的血管。夜里,她抱着孩子缩在被窝里,听着窗外呼啸的北风,总是恍惚间听见李铁牛在喊“媳妇,我回来了”,慌忙掀开帘子,却只看见满地碎雪映着惨白的月光。
深秋的风从窗缝里钻进来,婉如裹着棉被,把云溪搂在怀里。她摸出贴身藏着的玉佩,塞进女儿肉乎乎的小手:“云熙,记住,这玉佩你要藏好,谁问都不能拿出来……”
孩子懵懂地点头,小手攥着玉佩往她脸上蹭。婉如盯着房梁上晃动的蛛网,喉咙里泛起腥甜。她想起了年轻时被那负心汉骗得有家归不得,又遇上了实心眼的李铁牛,日子刚有盼头,老天爷却无情地把人收走了。她攥着女儿的小手,眼泪大颗大颗地砸在孩子肩头:“娘这辈子活得窝囊,最对不住的就是你……往后没了娘,你可咋活啊……”话音未落,剧烈的咳嗽震得她蜷成虾米,玉佩上的纹路深深烙进云溪的掌心。
就这样,婉如因为积郁成疾,最终在云熙三岁那年不幸去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