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悦把草药瓶子递给王大娘，看着她急匆匆地走远。夜风穿过院子，吹得门框上的晾衣绳轻轻晃动，发出细微的摩擦声。
她关上门，回到屋里，坐在桌边，望着窗外那片漆黑的天幕，心里却怎么也静不下来。
最近几天，许晴越来越不对劲了。
原本己经慢慢亲近起来的女儿，突然变得沉默寡言，问一句才答半句，甚至有时候眼神里还藏着一股说不出的抗拒。最让她心惊的是昨天晚饭时，她刚说了句“明天早点写作业”，许晴竟然猛地把筷子往桌上一搁，说：“你管我那么多干嘛？”
那是重生以来，第一次听到女儿顶嘴。
她当时愣住了，没说话，只看了她一眼。许晴也意识到自己语气重了，低头扒拉了几口饭就回房间了。可那一眼，孟悦记得清楚——不是叛逆，更像是在压抑什么。
她放下手里的笔，站起身，走到许晴房门口。门虚掩着，里面传来翻书的声音，很轻，但节奏有点快，像是刻意掩饰什么。
她没有推门进去，只是站在门口听了一会儿，又转身回到客厅坐下。
她知道，自己不能像前世那样一味忍让、讨好，也不能像现在这样强硬压制。她必须弄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第二天一早，孟悦照常起床做饭。锅铲与铁锅碰撞的声音在清晨格外清晰。她特意做了许晴爱吃的鸡蛋饼，煎得金黄酥脆。
许晴从房间里出来，看见桌上的早餐，脚步顿了一下，但什么也没说，默默地坐到椅子上，开始吃饭。
“今天学校有测试？”孟悦一边收拾厨房一边问。
“嗯。”许晴应了一声，低头吃东西。
“昨晚睡得好吗？”
“还可以。”
对话到这里就断了。孟悦没再继续追问，她知道这时候问再多也没用。
等许晴背着书包出门后，孟悦站在门口目送她离开，眉头一首没松开。
她决定按自己的方式来处理这件事。
吃过早饭后，她借口要去镇上采购种子，骑车去了学校附近。她没打算在校门口等，而是绕到了教学楼后面的小路。那里是学生们课间休息和放学后常走的一条捷径。
她在一棵树下停下车，靠着树干，目光落在小路尽头。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终于等到午休铃响，一群学生嬉笑着从教学楼里涌出。她很快就在人群中找到了许晴的身影。
她正和几个同学一起走，脸上带着笑，看起来很正常。可当她看到其中一个男生靠近时，表情忽然冷了下来，脚步也慢了下来，最后干脆停下，跟其他人说了一句什么，就一个人朝反方向走去。
孟悦皱起眉。
她没跟上去，而是等那群人走远后，才悄悄绕道回家。她要做的不是跟踪，而是观察她的日常行为，从中找出蛛丝马迹。
接下来的两天，她依旧每天去学校附近转一圈，有时在围墙外，有时在附近的杂货店坐着喝口水歇脚。她发现，许晴最近确实经常一个人待着，而且总会在书包里放一个小小的笔记本，每次拿出来都会快速扫一眼周围有没有人。
孟悦开始怀疑，是不是学校里出了什么事？
但她不想贸然行动，毕竟孩子也有自己的隐私。她决定先找机会问问老师。
下午三点，她走进了班主任办公室。那位姓张的女老师正在批改作业，见她进来，连忙起身招呼。
“孟姐，您来了？”
“嗯，打扰一下，我想问问许晴最近在学校的表现。”
张老师放下红笔，略显迟疑地说：“其实……她成绩还是挺稳定的，就是最近上课的时候有点心不在焉，好像总想着什么事情。”
“有没有和同学闹矛盾？”
“倒也没有明显的冲突。”张老师想了想，“不过有一次我看到她和班上一个男生吵了几句，后来那个男生被调到了后排，就没再发生类似的事。”
“哪个男生？”
“叫李昊，是新转来的学生，平时话不多，但成绩不错。”
孟悦记下了这个名字。
离开学校后，她并没有首接回家，而是去了村子里几家有孩子的村民家，旁敲侧击地打听李昊的情况。结果还真让她问到了一些线索。
原来，李昊的父亲是许文涛的一个远房表亲，在城里做生意，前几个月因为一场纠纷被人举报了，差点被判刑，最后是村里帮忙作证才脱了身。而这个李昊，据说对许文涛一家很有意见，尤其是对许春芳。
孟悦心中一震。
她终于明白许晴为什么会突然变脸了。
一定是李昊在无意中提起了她母亲的过往，而许晴听了之后，内心产生了某种动摇，甚至是愧疚。
她回到家时，许晴己经放学回来，正在院子里洗衣服。听见开门声，她抬起头看了孟悦一眼，又低下头继续搓衣服。
孟悦走过去，蹲下来看着她：“今天洗得很干净嘛。”
许晴没说话，只是动作更快了些。
“我今天去学校了。”
这句话一出口，许晴的动作明显一顿。
“老师跟我说，你最近上课有点走神。”
“我没走神。”她低声反驳。
“那你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
“没有。”
孟悦没再逼问，只是伸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如果你愿意说，我会听。”
说完，她起身进屋，留下许晴一个人站在水盆前，手里攥着湿漉漉的衣服，眼神有些游离。
当晚，孟悦趁着许晴洗澡的时间，悄悄进了她的房间。她没有翻抽屉，也没有打开她的书包，只是站在床边，目光落在枕头下的那本笔记本上。
她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没有碰它。
她告诉自己，如果许晴真的想告诉她什么，她会自己开口。
果然，第二天晚上，许晴吃完饭后，忽然抬头说：“妈，我想问你一件事。”
孟悦放下碗筷，认真地看着她：“你说。”
“李昊他……他爸那次事，是不是跟你有关？”
空气一瞬间安静下来。
孟悦看着女儿的眼睛，那里面不再是愤怒，也不是敌意，而是一种复杂的情绪，像是在挣扎，又像是在寻找答案。
她轻轻点头：“是。”
许晴咬住嘴唇，声音有些发抖：“那你为什么要帮他？”
孟悦沉默了几秒，然后缓缓说道：“因为他父亲虽然做过错事，但他本人并没有错。而且，他后来主动帮我查过许文涛的一些事，算是帮了我。”
“可他是许家那边的人……”
“人不是非黑即白的。”孟悦握住她的手，“就像你，你是许家的孩子，但你也可以选择自己的路。”
许晴的眼眶微微泛红，却没有哭，只是低头看着地板，久久没有说话。
孟悦没有催促，只是静静地陪在她身边。
夜色渐深，窗外的风声穿过窗缝，轻轻地吹动窗帘一角。
许晴忽然开口：“李昊他说……你以前过得很难。”
孟悦的手指轻轻收紧。
“他说得没错。”她平静地说，“但我己经过去了。”
许晴抬起头，眼里闪着光：“那……你还恨他们吗？”
孟悦看着她，嘴角露出一丝淡淡的笑意：“我曾经很恨。但现在，我只想让你过得比我好。”
屋外，一只飞蛾扑棱着撞在玻璃灯罩上，发出轻微的撞击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