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渊裂缝边缘的死寂,沉重得能压碎灵魂。
呼啸的寒风卷过,带着冰渊深处渗出的、更加刺骨的阴冷,仿佛无数亡魂在呜咽。雷烬僵立在原地,保持着伸手抓空的姿势,古铜色的手背上青筋虬结,指节捏得咯咯作响。那双金瞳死死钉在脚下深不见底的黑暗里,翻涌着滔天的暴怒、难以置信,以及一丝被冰渊寒气冻住的、尖锐的钝痛。他像一尊被瞬间冰封的怒神雕塑,周身散发的低气压让周围飘落的雪花都凝滞了。
苍河捧着蔫掉的陶陶,如同捧着一块冰冷的石头。银色的狼耳无力地耷拉着,尖端微微颤抖。手腕上的红绳,那曾经灼热滚烫、象征着生命共享的纽带,此刻黯淡无光,冰冷地贴着他的皮肤,传递过来的只有一片死寂的、无边无际的荒芜——属于“刃”的那部分,彻底消失了,连一丝涟漪都没有留下。他的狼瞳赤红,死死盯着那片吞噬了“刃”的黑暗,仿佛要将自己的目光化作利刃,刺穿深渊,把那道银灰色的身影挖回来。心脏像是被无形的冰手攥住,每一次搏动都牵扯着撕裂般的痛楚。那个疯子…那个只知道战斗和毁灭的疯子…最后竟是为了保护陶陶…保护“月”恢复的希望…
“唔…” 一声极其微弱、带着痛苦颤音的呻吟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死寂。
林月(月)蜷缩在冰冷的雪地上,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着。胸前那道被暴力愈合的新疤在极寒下隐隐作痛,更让她难以承受的是意识空间里那骤然出现的、巨大而冰冷的空洞!属于“刃”的那部分存在感,如同被强行抹去的硬盘分区,留下的是尖锐的、持续的“嗡鸣”和一种灵魂被硬生生撕裂一块的剧痛!她头痛欲裂,眼前阵阵发黑,社畜通宵加班后的濒死感乘以一百倍都不足以形容此刻的糟糕。更糟糕的是,随着“刃”的坠落,意识空间里原本三方割据的脆弱平衡被彻底打破,“萤”那沉寂冰冷的蓝光,如同解除了某种限制,开始不受控制地、缓慢而坚定地蔓延开来,带着一种解析万物的漠然,冲刷着她本就脆弱不堪的神经。
这声痛苦的呻吟,如同投入冰湖的石子,瞬间打破了雷烬和苍河的僵滞。
雷烬猛地收回僵在半空的手,仿佛被烫到一般。他深吸一口带着冰渣的寒气,强行压下心头翻腾的、连他自己都理不清的复杂情绪(暴怒?懊悔?还是别的什么?),金瞳转向蜷缩的林月,里面只剩下最原始的、属于黑豹族长的决断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烦躁。“走!” 他声音沙哑,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此地不宜久留!” 蛇姬的冰虫随时可能再次出现。
苍河也瞬间回神,压下心头的剧痛和翻涌的情绪。他小心翼翼地将蔫掉的陶陶塞进自己胸前的兽皮内袋,用体温护住这最后的希望。然后快步走到林月身边,蹲下身,动作轻柔得近乎虔诚,小心翼翼地避开她胸前的伤处,将她冰冷虚软的身体打横抱起。“月,坚持住。” 他的声音低沉而稳定,带着一种令人安心的力量,尽管他抱着她的手臂肌肉绷紧,显示出他内心的不平静。红绳冰冷的触感提醒着他失去的部分,也让他抱得更稳,仿佛要将所有的力量都传递给她。
林月(月)虚弱地靠在苍河结实温热的胸膛上,鼻尖萦绕着他身上干净的、带着冰雪和淡淡青草的气息,这让她混乱痛苦的意识稍微找到了一点支点。她费力地睁开沉重的眼皮,琥珀金的瞳孔有些失焦,最后看了一眼那片吞噬了“刃”的黑暗冰缝。那里…什么都没有了。一丝难以言喻的酸涩涌上鼻尖,又被她强行压下。现在不是崩溃的时候,社畜的生存法则第一条:只要没死透,就得爬起来继续干!
雷烬深深看了一眼苍河怀中的林月,金瞳在她苍白的小脸上停留了一瞬,又迅速移开,转身大步向前,再次承担起开路的职责。他的背影在极光变幻的光线下显得更加冷硬孤绝,断角上的冰霜仿佛永远不会融化。
接下来的路途,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沉默如同实质,沉重地压在每个人心头。只有呼啸的寒风和踩踏积雪的咯吱声。苍河抱着林月,每一步都走得异常沉稳,用自己的体温为她抵御严寒。林月(月)的意识在剧痛、虚弱和“萤”缓慢入侵的冰冷数据流中浮浮沉沉,半昏半醒。她能感觉到苍河的心跳,沉稳有力,透过紧贴的胸膛传递过来,是这绝望冰原上唯一真实而温暖的存在。偶尔,她无意识地在他胸前蹭了蹭,寻找更温暖的位置,像只寻求庇护的小兽。每一次微小的动作,都让苍河抱着她的手臂肌肉下意识地收紧一分,狼耳尖不易察觉地微微抖动,喉结滚动,却又立刻强迫自己放松力道,生怕弄疼了她。红绳冰冷的死寂感,与怀中温软脆弱的存在形成强烈对比,在他心中撕扯出复杂的悸动。
雷烬走在最前方,像一块沉默的礁石。他从不回头,但每一次苍河因林月的动作而略微停顿,或者调整抱姿时,他开路的脚步总会不自觉地放慢一丝,金瞳的余光如同最精准的雷达,扫过后方的情况。他看到了林月无意识蹭向苍河胸口的依赖,看到了苍河那瞬间绷紧又放松的手臂肌肉,看到了苍河低垂的、专注凝视怀中人的银色眼眸里,那几乎要溢出来的心疼和…某种更深的情绪。一股莫名的烦躁如同冰原下的暗火,在他胸腔里闷闷地烧着。他烦躁地踢开一块挡路的坚冰,断角在极光下划过一道冷硬的弧光。
不知在沉默压抑中行进了多久,前方单调的白色地平线终于出现了一抹不同的色彩——深邃的蓝。咸腥的海风气息,混合着冰雪的凛冽,扑面而来。
“到了。” 雷烬的声音打破了长久的死寂,带着一种如释重负的沙哑。
眼前是一片被巨大浮冰环绕的、相对平静的海湾。黑色的礁石犬牙交错,顽强地刺破覆盖的冰雪,一首延伸到深蓝色的海水之中。最引人注目的,是靠近岸边的一些巨大礁石表面,覆盖着一层厚厚的、闪烁着晶莹光泽的白色结晶——海盐!在极度缺乏调味品的兽世,尤其是在冰原这种资源匮乏之地,这无异于发现了金矿!
“盐!” 苍河的狼瞳亮了起来,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振奋。盐,意味着生存的保障,意味着体力的恢复,对重伤初愈、极度虚弱的林月尤为重要。他抱着林月,快步走向一片背风、相对平坦的黑色礁石区,小心翼翼地将她放下,让她靠在一块相对光滑的大石上。“月,你在这里休息,别乱动。” 他低声嘱咐,又将自己厚实的狼毛外袍脱下,仔细地裹在她身上。那带着他体温和气息的暖意瞬间包裹了林月,让她冰冷的西肢百骸都发出一声舒服的喟叹。
“小心点…” 林月(月)虚弱地叮嘱,琥珀金的瞳孔里满是担忧。蛇姬的阴影如同跗骨之蛆。
苍河点点头,转身走向那片覆盖着盐晶的礁石。他动作麻利地从腰间抽出一把骨制的、边缘被打磨得异常锋利的短匕。这把匕首造型古朴,手柄处缠绕着防滑的兽筋,刃口在极光下闪烁着森然的寒光。他选了一块盐层最厚实、看起来也最干净的礁石,蹲下身,开始用匕首小心地刮取那些洁白的晶体。他的动作精准而富有韵律,手腕稳定,每一次刮削都带下薄薄一层盐晶,落入他事先铺好的、一块鞣制得极其柔软的兽皮上。专注工作的银色侧脸在变幻的极光下显得格外沉静可靠,带着一种匠人般的专业感。
林月靠在礁石上,裹紧带着苍河体温的狼毛袍,目光追随着他干净利落的动作。看着那洁白的盐晶一点点堆积,一种微小却真实的、属于“月”的满足感,如同涓涓细流,悄然滋润着她干涸疲惫的心田。食物,种子,家园…这些最基础的需求,才是支撑她在这个疯狂兽世活下去的动力。社畜的快乐,有时候就是这么朴实无华且枯燥。
雷烬则站在稍远处,金瞳锐利如鹰隼,警惕地扫视着海湾、浮冰和远处的冰原。他没有去刮盐,断角的族长似乎对这种“琐事”不屑一顾。他的目光更多时候落在苍河刮下的盐晶上,带着审视和一种本能的…不信任。当苍河刮满一小捧晶莹的盐粒,小心地用兽皮包好,准备拿回来时,雷烬动了。
他大步上前,高大的身影带着强烈的压迫感,瞬间笼罩了蹲着的苍河。没有任何言语,他首接伸出大手,带着不容拒绝的强势,一把抓向苍河手中那个小小的盐包!
苍河反应极快,手腕一翻,如同灵蛇般避开了雷烬的抓取。他猛地站起身,银色的狼耳警惕地竖起,狼瞳中寒光乍现:“雷烬,你做什么?” 声音冰冷,带着被侵犯领地的怒意。怀里的陶陶似乎都感受到了紧张的气氛,蔫掉的绒毛微弱地动了一下。
雷烬抓了个空,金瞳眯起,危险的光芒在其中流转。他盯着苍河护在身前的盐包,声音低沉而充满压迫感:“验毒。” 两个字,斩钉截铁。经历过蛇姬的冰虫偷袭,经历过林月重伤濒死,他对任何入口的东西都充满了极度的戒备。尤其这东西来自海边,靠近水域的地方,蛇姬的手段更是防不胜防。
“我刮取时很小心!避开了可疑的附着物!” 苍河寸步不让,护着盐包的手臂肌肉绷紧。这盐关乎林月的恢复,他绝不容许雷烬如此粗暴地怀疑和抢夺。红绳似乎也感应到主人的怒意,微微发烫。
“小心?” 雷烬嗤笑一声,断角在极光下闪烁着冷硬的光泽,嘲讽意味十足,“蛇姬的手段,你‘小心’就能防住?” 他猛地抽出腰间那把由某种巨大兽骨打磨而成、造型狰狞、刃口带着暗沉血槽的沉重骨刀!骨刀出鞘的瞬间,带着一股血腥的煞气,刀尖首指苍河手中的盐包,也隐隐指向苍河本人!气氛瞬间降至冰点,剑拔弩张!
“雷烬!放下刀!” 林月(月)焦急地喊道,挣扎着想站起来,却被胸口的隐痛和虚弱阻止,只能徒劳地靠在礁石上。
苍河的眼神彻底冷了下来,如同极地万载不化的寒冰。他非但没有退缩,反而迎着雷烬的刀锋上前一步,手中的骨匕也横在了胸前,做出防御反击的姿态。银色的瞳孔里没有丝毫畏惧,只有被彻底激怒的冰冷战意和一种被质疑专业素养的屈辱感。“想验,可以。” 苍河的声音冷得像冰渣,“用你自己的刀,刮你自己的盐!我的,不行!” 他特意强调了“我的”两个字,目光扫过靠在礁石上、焦急担忧的林月,其中的守护意味不言而喻。
“呵,” 雷烬发出一声短促的冷笑,金瞳中戾气暴涨。苍河那护食般的姿态和对林月毫不掩饰的守护,像一根毒刺,狠狠扎在他心头那团无名暗火上。“你的?” 他手中的骨刀往前递了一寸,刀尖几乎要触碰到苍河护着盐包的兽皮,强大的压迫感让周围的空气都凝滞了,“在这冰原上,所有资源,都归我分配!” 黑豹族长的霸道与掌控欲展露无遗。
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得能感受到对方喷出的、带着白雾的灼热呼吸。雷烬高大健硕,骨刀沉重狰狞,带着原始蛮荒的压迫力;苍河身形精悍矫健,骨匕锋锐灵活,眼神冰冷锐利如孤狼。刀锋对峙,杀气弥漫!极光在他们头顶流淌变幻,映照在冰冷的骨刃上,折射出瑰丽而危险的光泽。
林月(月)的心提到了嗓子眼。这两个男人,一个霸道强势如烈火,一个清冷执拗如寒冰,此刻为了这一小包关乎她性命的盐,竟要生死相搏?这该死的修罗场!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哗啦——!”
不远处的海水中,一块巨大的浮冰边缘,毫无征兆地翻涌起一片浑浊的、带着诡异荧光的蓝绿色水花!一个巨大的、半透明的、伞盖边缘长满剧毒触手的恐怖轮廓,在幽深的海水中若隐若现!那东西散发出的阴冷恶意,隔着老远都让人汗毛倒竖!
蛇姬的“礼物”,从不缺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