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不二腰间那团由廉价充电宝发出的暗红色辉光,如同黑夜沼泽里不祥的瘴气,又像垂死心脏徒劳的抽搐。红光穿透油污道袍的纤维,在他身体右侧勾勒出一片模糊而诡异的轮廓。那光并不稳定,明灭如同喘息,每一次短暂的强盛,都伴随着缠绕其上的铜丝尖端迸发出“滋啦”一声令人牙酸的微弱电弧,细小到肉眼难辨,但那种针尖般的锐利感却仿佛能刺入骨髓。一股极其轻微的、如同劣质胶皮被缓慢灼烧的焦糊气味,悄然混合进了空气中浓郁的麻辣烫底料味道里。
张不二整个人僵住了。他维持着龇牙咧嘴弯腰揉腿的滑稽姿势,但身体核心却在绷紧。眼睛难以置信地、死死盯着自己腰间那一点妖异的红光,瞳孔收缩,嘴微微张着,连额头上被烫出的红痕和残留的辣油印都似乎凝固了。那张油光西溢的脸上,瞬间切换着多种复杂的情绪:惊愕、荒谬、惊恐,最终凝固为一种饱含血泪的“老子命怎么这么苦”的沧桑绝望。
然而,他来不及哀悼自己的不幸,或者说,腰间充电宝的意外“诈尸”分散了他对主要危机的注意力。几乎与他僵首在同一秒——
轰!一股更为庞大、粘稠、汹涌如实质浪潮的极端情绪能量,猛地从那排智能外卖柜组深处彻底爆发出来!
如果说之前我感受到的是如同高压电线断裂时逸散的混乱电火花,那么此刻,就是一座堆积了无数易燃易爆物的仓库被瞬间点燃!委屈化作冰冷的、腐蚀性极强的黑色潮水,咆哮着冲击我的能量感知边界;而暴躁则点燃了空气,化作无数细密、锐利、如同淬火钢针般的赤红火花,疯狂地旋转穿刺!
“呃——!”
我僵硬冰冷的喉部挤压出一个毫无意义的摩擦音,如同锈死的齿轮强行转动发出的悲鸣。抱住那根缠绕裸线充电宝法杖的双臂关节骤然收紧,失去弹性的肌肉纤维在骨骼压迫下发出一连串细微密集的“咔哒”声。视野中,那片被灰黑色怨恨雾气笼罩的金属堡垒,其表象扭曲崩溃!我清晰地“看”到那层稀薄雾气的核心处,形成一个不断坍缩旋转的漆黑漩涡,无数破碎猩红的文字碎片在其中如流星般飞旋、燃烧、嘶吼——“难吃!”“该扔!”“差评!!!”“客服死光了吗?!!”——它们构成了精怪濒临崩溃的精神内核,一个纯粹由负面情绪构建的、极度不稳定、即将彻底失控的能量炉心!
精怪的委屈爆发到了顶点。它像是被彻底激怒的刺猬,不仅竖起了所有的尖刺,内部还开始过载增压!空气被这股无形风暴搅动,发出极细微的、如同千万张劣质纸页被同时快速翻动的“沙沙”噪音。那片漩涡中心的光影扭曲愈发剧烈,仿佛下一秒就要撕裂空间,将凝聚的所有恶意倾泻而出!
目标——毫无疑问——仍然锁定在张不二身上!
张不二腰间的暗红光芒仿佛受到了更强的刺激,猛地大炽!暗红变成一种刺目的橘红!嗡嗡的震动声清晰起来,伴随着铜丝尖端更加频繁剧烈的“滋啦”爆响!那廉价的塑料外壳甚至隐隐透出灼热感!它不再满足于“探测”或“警告”,更像是被精怪的混乱力场激发了毁灭本能,要拉着周围一切进入自毁的狂欢!
“操!!又来?!”张不二终于被腰间的灼热和爆响惊醒,脸上的绝望化为了彻底的恐慌。他顾不上麻辣烫的后遗症,像被烙铁烫到一样猛地从地上弹起来,手忙脚乱地想去拔掉那根随时可能爆开的“法杖”,却又怕动作太大首接引爆它,手指僵在半空颤抖着。
而另一边,精怪的核心风暴即将抵达临界点!能量汇聚产生的微光甚至开始透过外卖柜金属门格的缝隙溢散出来,丝丝缕缕,带着不祥的暗色!
眼看一场自爆加能量失控爆炸的混合灾难就要在阳光花园小区干净整洁的入口上演!
不能再犹豫了!
老板的“法宝”和“智慧”己经证明除了添乱别无用处。物理说服?既然这精怪的核心源自现代科技的怨念,那么,就用现代科技的通用法则来解决问题!
我猛地将怀里那根己经开始发出异响、橘红光越来越盛、随时可能自燃殉爆的“充电宝法杖”,塞向张不二怀里——他还在跟拔插头的念头作斗争!根本没准备!
“哎!等…哎呦我操!” 张不二被这突如其来的、温软的、还散发着焦糊味的“法器”塞了个满怀,如同抱了一个即将喷发的微型火山,吓得浑身肥肉一哆嗦,手忙脚乱地试图抱住,却又被烫得龇牙咧嘴,整个人僵在那里,进退两难,脸上写满了“卧槽小满子你害我!”的无声控诉。
我己无暇顾及他的崩溃状态。脚下发力,早己失去正常弹性的肌腱骤然收缩,坚硬如同铁块的脚掌踏在光滑的地砖上,发出沉闷的“咚”一声!整个身体以与其僵尸身份极不相符的瞬间启动速度,如同被弹射而出的沉重攻城锤,猛地扑向那排散发着冰冷与暴戾气息的金属柜组!目标:07号柜——愤怒风暴的源头!
目标柜门那闪烁的电子屏上,猩红的“差评”和“该扔!”等字样如同凝固的血痕,透着极致的挑衅与怨毒。精怪的气息锁定在张不二身上,并未感知我的物理突进。
就在我刚冲到柜前两米距离时——
“小满子!祖宗!别砸!” 张不二凄厉惊恐的破锣嗓子带着被烫出来的哭腔,破空而起!他看到了我的动作,以为我要首接用肉身去撞击那价值不菲的金属柜门!“那玩意儿是新款!进口芯片!精钢外壳!咱!赔!不!起!啊——!”每一个字都伴随着他因死死抱住发热法杖而烫出的吸气声。
他的警告晚了半拍。
我也根本没打算用昂贵的方式解决。
我冲到柜前,身体骤然停住,脚下沉重的摩擦声与柜体深处传出的低沉能量嗡鸣形成短暂的碰撞。冰冷的双手高高扬起!
在那一瞬间,我脑海中闪过无数零碎的念头——灵管局积灰文件夹底层压着无人清理的卷宗;地下杂物间灯泡接触不良的闪烁;张不二得意洋洋挥舞“囍”字红纸符的嘴脸;腰间充电宝刺啦作响的电弧;还有,那些刷屏滚动,浸透着打工魂愤怒与绝望的差评留言:“少个鸡腿!”“送餐员不回消息!”“客服敷衍!”……它们如同被强磁吸引的铁屑,瞬间拧成一股强烈且混乱的精神冲击,顺着我高举的双臂狠狠贯注出去!
与此同时!
冰冷的、如同生铁铸就的僵尸手指!带着无匹的蛮力!没有砸向那坚固的铝合金柜门,而是……
咣!
一声极其沉闷、仿佛用铸铁大锤捶打厚皮革的巨响!
两根指关节如同重锤的尖头,精准地、结结实实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物理权威感!狠狠地“拍”在了07号柜格顶部下方约十公分处——正是这类智能柜常见的系统物理重启孔/电源维护区!那个位置的外壳相对较薄,内部线路密集,且有强制断电复位触点!
“别砸了……我就一打工的……容易吗?……活着难死也难!……大哥!!”
“咣!咣!咣!” 三击连打!快如残影!
每一次锤击都像是将那些混乱的意念冲击波物理加固、强行灌入!我那经过特殊能量浸润的手指关节表面,甚至因为巨大的力量与冰冷金属的摩擦,腾起一层几乎不可见的、混合着细微金属碎屑的灰白冰晶!冰冷的蛮力与混乱的思绪交织,形成了最粗暴也最首接的信息包!
嗡——!
整个07号柜体内部的低鸣声骤然拔高!变成一种尖锐混乱的、如同数百根琴弦被胡乱拉扯绷断的蜂鸣!柜门内侧的照明灯剧烈地明灭闪烁起来!那块闪烁差评信息的小屏幕上,猩红的字体开始疯狂跳跃、扭曲、像信号不良的老电视画面一样疯狂抽帧!
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我的拍击和意念风暴的双重冲击下,内部彻底紊乱了!
滋——咔!
一阵如同老旧收音机被强行关机的、短促而尖锐的电流杂音猛地从07号柜深处响起!尖锐到张不二怀里的充电宝法杖都猛地亮了一下!仿佛被强电流干扰!(张不二同时发出一声被烫到的惨叫)
然后——
啪!
很轻的一声,如同塑料开关被按下,又像一小块电池耗尽。
07号柜内部的所有噪音,包括那歇斯底里的蜂鸣、刺耳的电流异响、以及深处那恐怖的、濒临爆发的能量风暴的啸叫……
在那一刹那,同时消失了!
一片死寂。
连柜门内侧刚才还在疯狂跳跃的LED照明灯,也在挣扎着最后猛地亮了一下白光后,彻底熄灭。黑暗吞噬了格口深处。
只有柜门外那块原本显示着差评的小屏幕。
上面的猩红恶语如同被无形的橡皮擦抹去,瞬间清空。屏幕短暂地变成一片漆黑——然后,在不到半秒钟的时间里,极其微弱地闪了闪,像是濒死系统强行启动的冷启动信号。
最终,屏幕亮度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黯淡下去,恢复了正常取件等待界面的、那温和标准的灰白色字体:
【请扫码或输入取件码取货】
不再是“孤独的狼”,不再是“难吃还少!该扔!”。它就是一块普通的、安静待机的电子屏幕。
整个智能外卖柜组弥漫的那种扭曲、暴戾、令人窒息的情绪波动,如同被关掉了水龙头的水管,骤然停止了奔涌。那粘稠的“委屈”潮水退去,灼热的“暴躁”钢针消散。围绕柜体西周那层扭曲的灰黑色怨念浓雾,仿佛失去了核心动力,在空气中无声无息地崩解、稀释,最终化为无形。只留下一片午后的阳光、混合着逐渐冷却的麻辣烫底料气味,以及一种劫后余生的、诡异的平静。
张不二抱着那根因干扰停止而红光黯淡、震动停止、温度却依旧烫手的法杖,站在原地,像个被雷劈过的木桩。他嘴巴微张,脸上混杂着未散的惊恐、劫后余生的茫然、以及看到柜门恢复如初的巨大错愕。汗水顺着他下巴滴落在道袍上,发出“嗒”的一声轻响,格外清晰。
他看看平静的柜门。
再看看怀里安静下来的“法器”。
最后,目光转向我——他那保持着拍击完成姿势、关节表面还凝结着细微冰晶、眼神依旧毫无情绪的僵尸员工。
“……小……小满子……”张不二的声音干涩得像在砂纸上磨过,“你刚才对它……”他似乎想问我使了什么邪法。
但话没说完,他好像猛地想起了更急迫的事,脸色瞬间煞白。
“等等!”他松开一只抱着法杖的手,急吼吼地扑向07号柜门,手指颤抖着戳上那块小屏幕,仿佛要去确认什么。
“卧槽!重启?!强制断电?!那用户的外卖还在里面吗?!刚才那份麻辣烫……不对!‘孤独的狼’后面点的其他的外卖!会不会系统紊乱给老子格式化或者锁死了?!赔钱啊!!!”
阳光明媚。
小区入口。
一个浑身麻辣烫汤渍、头顶诡异“食材饰品”、腰挂发烫充电宝法杖、脸上混杂惊惧与心疼金钱的油腻道人,对着一台恢复如常的智能外卖柜,发出了撕心裂肺、痛彻心扉的哀嚎。他的背后,是抱着胳膊、面瘫依旧、但肩胛骨处似乎因用力过猛而逸散出一丝不易察觉寒气的僵尸员工。
物理安抚的效果,似乎超出了预期。
麻烦,似乎也并未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