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庙的森严与死寂,如同无形的巨石,沉沉压在每一个踏入这片神圣禁地的人心头。
九重汉白玉台阶之上,巍峨的殿宇在铅灰色的天幕下沉默矗立,琉璃瓦失去了往日的光泽,弥漫着一股陈腐香烛与泥土混合的阴冷气息。
肃立的金甲侍卫如同冰冷的雕塑,面甲下的眼神空洞而麻木。空气粘稠得如同凝固的油脂,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压抑的滞涩感。
皇帝身着繁复沉重的十二章纹冕服,头戴十二旒冕冠,立于最高阶的祭坛前。
他身形似乎比往日更加佝偻,宽大的龙袍下空空荡荡,脸色是一种不正常的蜡黄,眼窝深陷,唯有那双眼睛,在冕旒的阴影下,闪烁着一种近乎疯狂的、浑浊而亢奋的光芒。
他手中持着一柱粗大的、缭绕着诡异青烟的黑色心香,香头明灭,散发出一种令人头晕的甜腻腥气。
下方,以品阶排列的文武百官、皇室宗亲,密密麻麻跪满了殿前巨大的广场。人人屏息垂首,气氛凝重得如同葬礼。只有衣料摩擦的窸窣声和压抑的咳嗽声偶尔响起。
苏妙妙被墨宸以一种近乎禁锢的姿态,紧紧箍在身侧。
他换了一身新的玄色亲王常服,宽大的袍袖掩住了身体的颤抖,但苏妙妙紧贴着他,能清晰地感受到那衣料下传来的、如同风中残烛般微弱而不稳的脉动。
他的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薄唇紧抿,毫无血色,唯有那双深潭般的眼眸,依旧锐利如鹰隼,警惕地扫视着周围,尤其是高台上那个看似虚弱、气息却愈发诡谲的帝王。
墨宸身上那股原本足以震慑全场的冰寒龙威,此刻微弱得如同冬日里最后一丝寒气,若有若无,勉力支撑着。
剜鳞带来的本源崩裂之痛如同跗骨之蛆,无时无刻不在啃噬着他的意志和力量。他带她来,是迫不得己。
将她留在王府,在这风雨欲来、魑魅魍魉尽出的时刻,他无法放心。即便此刻自身难保,他也要将她置于自己的羽翼之下,哪怕这羽翼己残破不堪。
苏妙妙被这沉重的气氛压得几乎喘不过气。她努力缩着身子,试图降低存在感,内心疯狂吐槽:“这哪是祈福谢罪?分明是大型活人献祭现场预告片!老板这状态,真打起来是送双杀吧?’”她小心翼翼地转动眼珠,目光扫过脚下冰冷光滑的汉白玉地砖。
就在视线掠过某块不起眼的地砖缝隙时,她浑身的寒毛瞬间炸起!
那缝隙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动?!
不是错觉!借着祭坛上心香燃烧升腾的、扭曲视线的青烟,她凝神细看那汉白玉地砖的深处,竟隐隐浮现出细密的、如同蛛网般蔓延的紫黑色纹路!
那纹路如同拥有生命,在冰冷坚硬的玉石内部缓慢地搏动、流淌!颜色、气息与噬魂藤如出一辙!只是更加内敛,更加阴毒!
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从脚底板首冲天灵盖!她猛地抬头,望向高台。
皇帝正将那柱诡异的黑色心香,缓缓插入祭坛中央一个造型狰狞、如同某种生物口器的青铜香炉中!
“陛下有旨!百官就位,献心香,祈天恕......” 侍立在侧的老太监,用一种尖利得如同指甲刮过玻璃的嗓音,拖长了调子高喊。
那刺耳的声音,如同点燃引信的火星!
“轰!!!”
不是雷声!是大地深处传来的、沉闷到极致的恐怖轰鸣!
整个太庙广场,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巨手狠狠攥住,猛地向上一抛,又狠狠砸下!
脚下坚固的汉白玉地砖,在苏妙妙惊恐欲绝的目光中,如同脆弱的蛋壳般,轰然炸裂、翻卷!
“墨宸!地底下有东西.....!!!” 苏妙妙的尖叫瞬间被淹没在更加凄厉、更加恐怖的声浪之中!
无数条粗壮如巨蟒、粘稠如血浆、表面布满狰狞吸盘和锋利倒刺的紫黑色藤蔓,如同地狱深处探出的魔爪,破开翻腾的泥土和碎裂的地砖,冲天而起!
“啊!”
“救命!”
“护驾!护驾!”
“呃啊!”
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嚎瞬间响彻云霄!恐怖的景象如同人间炼狱!
离炸裂点最近的官员,连反应都来不及,就被数条狂暴的血色藤蔓瞬间洞穿身体!藤蔓上的吸盘如同活物般疯狂蠕动,贪婪地吮吸着滚烫的鲜血和魂魄!
肉眼可见的,那些被洞穿的人体如同被戳破的水袋,迅速干瘪下去,皮肤失去光泽,眼窝深陷,只剩下皮包骨头,最后连骨骼都被藤蔓绞碎吞噬!
只有临死前那极致恐惧和痛苦的扭曲表情,凝固在干枯的脸上。
藤蔓不止一条!是无数条!如同疯长的魔林,在宽阔的广场上疯狂舞动、穿刺、缠绕!所过之处,血肉横飞,生命如同草芥般被收割!
浓郁到令人作呕的血腥味瞬间盖过了那诡异的香烛气,粘稠的血浆如同溪流般在地砖的裂缝间肆意流淌、汇聚!
祭坛之上,血色的光芒冲天而起!一个巨大无比的、由无数扭动藤蔓和挣扎哀嚎的魂魄虚影构成的复杂阵法,在广场上空迅速成型!
紫黑色的光幕如同倒扣的血碗,将整个太庙广场彻底笼罩!光幕之内,空气被彻底抽干,灵气断绝,只剩下绝望的死亡气息和藤蔓吸食血肉魂魄的“咕噜”声!
这便是——万魂血祭大阵!
皇帝站在祭坛中央,沐浴在血幕的红光之下,脸上那点佯装的虚弱和蜡黄早己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病态的、狂热的亢奋!
他张开双臂,发出无声的狂笑,仿佛在拥抱这由他亲手导演的死亡盛宴!他宽大的龙袍袖口中,隐隐有暗红色的光芒透出,散发出令人心悸的波动。
“王爷小心!” 追影凄厉的吼声被淹没在血幕的嗡鸣和惨嚎中。他和仅存的几名暗卫拼死斩杀着扑向墨宸方向的藤蔓,但藤蔓无穷无尽,血幕隔绝灵气,他们的力量在飞速消耗!
苏妙妙被这地狱般的景象吓得魂飞魄散!一条沾满血肉碎末的藤蔓,带着刺鼻的腥风,如同毒蛇般朝着她纤细的脖颈噬咬而来!
就在那布满倒刺的藤尖即将触及她皮肤的刹那.....
一股冰冷、虚弱却依旧不容抗拒的力量猛地将她向后一扯!
玄色的王袍如同绝望中唯一的屏障,瞬间卷过,将她整个身体死死地按进一个染血的、剧烈起伏的胸膛!
砰!
藤蔓尖端狠狠抽打在墨宸抬起格挡的手臂上!玄色的衣袖瞬间被撕裂,坚韧的皮肉被倒刺刮开,深可见骨!滚烫的鲜血瞬间涌出,染红了他半条手臂,也染红了苏妙妙肩头的衣料!
“呃!” 墨宸闷哼一声,身体剧烈一晃,本就苍白的脸色瞬间又褪去一层血色,嘴角溢出一缕淡金色的血丝!剜鳞的旧伤在这一击下被狠狠牵动,剧痛如同海啸般冲击着他的神经!
但他箍着苏妙妙的手臂,如同钢铁浇铸,纹丝不动!另一只染血的手臂横在身前,指尖凝聚着微弱的、几乎随时会熄灭的冰蓝寒芒,艰难地格挡、斩断着扑来的藤蔓!
他周身那微弱得可怜的龙威屏障,在血幕的压制下如同风中残烛,每一次藤蔓的撞击都让它剧烈摇曳,仿佛下一秒就会彻底破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