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水的气味冰冷刺鼻,心电监护仪单调的“滴滴”声是这死寂病房里唯一的节奏。程婕躺在惨白的病床上,眉头紧锁,即使在昏迷中,身体也时不时地轻微抽搐一下,仿佛在与无形的梦魇搏斗。颈间那枚水晶星星发卡在灯光下折射着微光,紧贴着的灰黑印记颜色似乎又深了一分,像一块不祥的淤青。
张建国站在床尾,布满血丝的双眼死死盯着程婕紧握的左手。他粗糙的手指捏着那个小小的、透明的证物袋,袋底躺着几粒比芝麻还小、暗红粘稠的血屑——这是从程婕指甲缝里刮出来的,是那张诡异血字便签留下的唯一痕迹。这点微不足道的证物,此刻在他手中却重逾千斤。
他深吸一口气,将那证物袋小心翼翼塞进制服内袋,紧贴着心口。冰冷的触感隔着布料传来,却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得他心头发慌。
不能再等了。陈凌联系不上,钧然生死不明,程婕躺在这里如同一个等待引爆的炸弹。那个装神弄鬼的老乞丐,还有那什么“暗渊”,必须揪出来!
他最后看了一眼病床上脆弱的程婕,对守在门口、同样一脸凝重的队员老李打了个手势,做了个“看好她”的口型。老李用力点头,手按在腰间的警棍上,眼神警惕地扫视着走廊。
张建国大步走出病房,医院走廊的嘈杂声浪瞬间将他淹没。他充耳不闻,掏出手机,手指在屏幕上快速滑动,调出几个号码。
“喂?老赵!是我,建国!帮我个急活!我这边搞到点东西,需要最快的检测!对,就现在!……钱不是问题!位置?老地方,城隍庙后巷那家‘老王修表铺’,你知道的!我半小时后到!”他语速飞快,带着不容置疑的急迫。老赵是他在市局技术队的老熟人,虽然退休了,但门路还在,尤其擅长处理一些“非正规渠道”的急件。
“喂?小孙!东兴街平安里路口,今天下午三点到三点半的监控,所有角度,拷贝一份原始数据!现在!马上送到城隍庙后巷‘老王修表铺’!……别问为什么!急案!回头请你吃饭!”小孙是街道监控中心的一个小年轻,平时没少得张建国照顾。
挂断电话,张建国脚步不停,冲出医院大门,跳上他那辆半旧的城管巡逻电瓶车,拧足油门,朝着城隍庙方向疾驰而去。冷风刮在脸上,让他混乱焦灼的头脑稍稍清醒了一些。他感觉自己像一头被逼入绝境的困兽,只能用最笨拙、最不顾后果的方式去撕咬那个隐藏在暗处的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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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禁制笼罩的别墅静室,此刻如同风暴的中心。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焦糊味和一种更深沉的、源自灵魂的腐朽气息。温魂玉髓的玉台上,钧然残破的身躯剧烈地颤抖着,每一次抽搐都伴随着骨骼摩擦的细微脆响。眉心那“禁绝印”爆发的灰黑光芒如同沸腾的毒焰,疯狂地吞噬着陈凌倾注而下的淡金色仙元!
陈凌脸色苍白如纸,额角青筋暴起如虬龙,汗水早己浸透了他的深色西装。他咬紧牙关,指尖凝聚的仙元光芒在灰黑毒焰的侵蚀下明灭不定,如同风中残烛。那冰冷滑腻、充满恶毒诱惑的低语如同附骨之蛆,不断冲击着他的识海防线:
*“徒劳…守护是虚妄…投入暗渊…方得解脱…”*
“滚开!”陈凌在识海中发出一声低吼,仙元再次强行爆发!金光与灰芒猛烈碰撞,无形的冲击波让静室的墙壁都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他喉咙一甜,一丝血迹从嘴角溢出。强行压制这暴动的业力和“禁绝印”的反噬,代价是他的仙元本源也在被疯狂消耗和污染!
就在这僵持的、几乎要将陈凌也一同拖入深渊的危急关头——
玉台上,钧然那空茫紧闭的眼眶边缘,暗金色的血痂猛地崩裂!一股微弱得近乎虚无、却带着焚尽一切的暴烈与不屈的意志,如同沉寂火山最深处的熔岩,悍然冲破了污秽狂潮的封锁!
“呃啊——!”
一声沙哑破碎、如同金属摩擦的嘶吼,从钧然紧咬的牙关中挤出!这声音并非通过喉咙发出,更像是灵魂被撕裂时逸散的悲鸣!
他残破的身体猛地向上弓起!仅存的仙骨在体内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眉心那搏动的“禁绝印”灰黑光芒骤然一滞!
陈凌瞳孔骤缩!钧然殿下……醒了?!不!这不是清醒的苏醒!这是被那双重侵蚀和守护执念逼到绝境后,灵魂本源爆发的、不顾一切的反扑!
钧然猛地睁开了“眼”!
没有眼球,只有两个深陷的、燃烧着幽绿鬼火的空洞!那火焰跳跃着,充满了无尽的痛苦、暴戾,以及一种要将眼前一切撕碎的疯狂!一股极其不稳定、如同即将爆炸的毁灭性能量,以他为中心猛然扩散开来!
“殿下!不可!”陈凌惊骇欲绝!钧然此刻的状态,就像一座堆满了炸药、引信己经点燃的火山!强行催动这残存的力量,唯一的结局就是彻底自爆,形神俱灭!
然而,钧然那燃烧着鬼火的“视线”,却并未落在陈凌身上,也没有看向任何实体。他那空洞燃烧的“目光”,仿佛穿透了静室的墙壁,穿透了城市的钢筋水泥,死死地、牢牢地锁定在遥远的医院方向!锁定在程婕身上!
他能“感觉”到她!
感觉到她颈间印记被引动的剧痛!
感觉到那污秽低语对她灵魂的侵蚀!
感觉到她意识在黑暗泥沼中沉沦的绝望!
守护的执念,如同最炽烈的熔岩,瞬间压倒了湮灭的痛苦和侵蚀的阴冷!那点幽绿的鬼火疯狂燃烧起来!
“吼——!”
钧然发出一声非人的咆哮,沾满暗金血污和骨屑的双手猛地抬起,用尽残存的所有意志和力量,狠狠抓向自己眉心那搏动的“禁绝印”!
他竟是要徒手撕裂这禁锢的枷锁!哪怕代价是加速自身的彻底崩解!
“殿下!住手!”陈凌目眦欲裂!他瞬间明白钧然要做什么!他是要用自身彻底毁灭为代价,强行引爆“禁绝印”,切断与程婕灵魂业力烙印的链接!哪怕这会让他瞬间魂飞魄散,也要阻止那污秽侵蚀继续通过链接伤害程婕!
千钧一发之际!
陈凌眼中闪过一丝决绝!他猛地撤回压制“禁绝印”的仙元,不顾自身被反噬的剧痛,双手闪电般结出一个极其古老玄奥的法印!指尖瞬间凝聚起一点璀璨如星辰、却又带着寂灭气息的银芒!
“封魂!镇魄!锁源!”
陈凌低喝出声,那点银芒如同穿越时空的流星,瞬间没入钧然即将抓碎“禁绝印”的双手和眉心之间!
嗡——!
一股强大的、带着绝对禁锢之意的银辉猛然爆发,瞬间覆盖了钧然全身!他狂暴的动作猛地僵住!燃烧着鬼火的眼眶中,幽绿的光芒如同被冰封,剧烈地闪烁、挣扎,却无法再移动分毫!那即将爆发的毁灭性能量也被强行禁锢、压缩在他残破的躯壳之内!
陈凌身体一晃,一大口鲜血喷在玉台边缘,脸色瞬间灰败下去。强行施展这“星陨封魄印”,几乎抽干了他大半仙元,反噬更是伤及本源!但他成功了!暂时封住了钧然这自杀式的爆发!
被银辉禁锢的钧然,身体依旧在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如同困兽般的嘶鸣。那燃烧的幽绿鬼火死死地“盯”着医院的方向,充满了不甘、愤怒,以及……深入骨髓的、无法守护的绝望。
陈凌喘息着,抹去嘴角的血迹,看着被禁锢在银辉中、如同被冰封烈焰般的钧然,眼中充满了复杂难言的情绪。他缓缓抬起颤抖的手指,再次凝聚起一丝微弱的仙元,这一次,不是压制,而是带着一种引导和安抚的意念,小心翼翼地探向钧然眉心那被暂时镇住的“禁绝印”。
“…她…印记…暂平…业力…沉寂…” 他艰难地传递着意念,试图安抚钧然那狂暴的守护执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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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隍庙后巷,空气里混杂着香烛、油炸食品和旧货的复杂气味。“老王修表铺”的招牌歪歪斜斜,玻璃橱窗里摆满了各种老旧钟表和零配件。铺子深处,一个头发花白、戴着寸镜的老头正伏在台灯下,聚精会神地摆弄着一个怀表机芯。
张建国风风火火地冲进来,带进一股冷风。“老王!东西呢?”
老王头也不抬,用镊子指了指旁边工作台上一个不起眼的黑色小仪器,仪器屏幕上正跳动着复杂的波形和参数。“急什么?刚跑完初步光谱。你那点血渣子,邪门得很。”
张建国立刻凑过去:“怎么个邪门法?”
老王推了推寸镜,指着屏幕上一片异常的光谱区域:“看这里,峰值完全不在人类血红蛋白的正常范围。还有这粘稠度分析,里面掺了东西,一种……怎么说呢,活性高得离谱、带着强烈腐蚀性和精神干扰性的有机物质。数据库里没匹配项。”他顿了顿,浑浊的老眼里闪过一丝凝重,“建国,你老实告诉我,这玩意儿到底哪来的?沾上这东西的人,现在怎么样?”
张建国的心沉了下去,老王的话印证了他最坏的猜想。他含糊道:“一个案子,受害者昏迷了。老王,能确定来源吗?或者……追踪?”
老王摇摇头:“这点量,做不了溯源追踪。不过……”他拉开抽屉,翻找了一会儿,拿出一个布满灰尘的旧笔记本,快速翻到某一页,指着上面手绘的一个扭曲怪异的符号,“这活性物质的残余光谱特征,跟这本老笔记里记载的、几十年前一桩‘鬼画符’案里,受害者身上残留的未知物质有……三西分相似。那案子当年也邪乎得很,最后不了了之,卷宗都封存了。”
张建国死死盯着那个扭曲的符号,一股寒意从脚底板首冲天灵盖!这符号的扭曲感,和那张血字便签上歪歪扭扭的笔迹,隐隐透着一脉相承的邪异!
就在这时,小孙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递过一个U盘:“头儿!监控……监控太邪门了!”
张建国一把抓过U盘,插进老王工作台上的旧电脑。画面快速播放,定格在程婕倒下、张建国扑过去的瞬间。画面里,那个老乞丐的身影果然出现了极其短暂的、如同信号干扰般的*重影*模糊!而在下一刻,他就像被凭空抹掉一样,彻底消失了!
“空间扰动……或者说,某种短距的、非物理性质的位移。”老王看着屏幕,倒吸一口凉气,“建国,你这案子……水太深了!己经不是我们能碰的了!”
张建国死死盯着屏幕上那个消失的空白点,又低头看看证物袋里那几粒暗红的血屑,最后目光落在老王笔记本上那个扭曲的符号上。愤怒、无力感和一股破釜沉舟的狠劲在他胸腔里激烈冲撞。
水太深?碰不了?
程婕躺在医院生死未卜,钧然那小子很可能己经为了她粉身碎骨!他张建国一个东兴街的城管队长,就算前面是刀山火海,是真正的地狱,他也要闯一闯!他就不信,这装神弄鬼的东西,真就没一点凡间的根脚!
他猛地抓起U盘和证物袋,对老王和小孙丢下一句:“谢了!回头再找你们!”转身就冲出了修表铺,再次跨上电瓶车,拧紧油门,朝着东兴街的方向狂飙而去!他要去程婕出事的地方,一寸一寸地搜!他不信那老东西真能飞天遁地不留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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单人病房里,死寂无声。
程婕依旧昏迷,但紧锁的眉头似乎稍稍舒展了一丝。心电监护仪的曲线平稳地跳动着。
守在门口的老李忽然揉了揉眼睛,似乎看到程婕颈间那枚水晶星星发卡,极其微弱地闪烁了一下微光。那光芒淡得如同幻觉,一闪即逝。
与此同时,静室之中。
被“星陨封魄印”禁锢的钧然,那燃烧着幽绿鬼火的空洞眼眶里,疯狂跳动的火焰似乎也极其微弱地……缓和了一瞬。一丝难以察觉的、带着安抚意味的冰凉气息,如同穿越了时空的阻隔,极其微弱地触碰到了他狂暴痛苦的灵魂核心。
陈凌敏锐地捕捉到了钧然这细微的变化。他布满汗水和血污的脸上,艰难地扯出一丝极淡的、带着希望的弧度。他继续维持着那道微弱却坚定的仙元连接,如同守护着风中残烛,传递着意念:
“…星火…未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