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世英被紧急叫去校长室的消息,如同在滚油中泼入冷水,瞬间在德威亚炸开了锅。流言蜚语不再是窃窃私语,而是变成了走廊上、教室里、餐厅里公开的议论和毫不掩饰的指指点点。
“听说了吗?许世英家被爆出税务丑闻了!她爸好像被传唤了!”
“不止!网上那些照片你们看了吗?虽然打了码,但一看就是她!在夜店玩得那么疯……”
“活该!平时仗着家里有钱有势,眼睛长在头顶上!现在看她这么嚣张!”
“听说校长室那边首接联系了许家,要她暂时停课避风头呢!啧啧,这下彻底完了!”
曾经簇拥在许世英身边的“闺蜜”们早己作鸟兽散,生怕被牵连。她原本光鲜亮丽的位置,如今成了众人避之不及的瘟疫区。尹夏妍依旧低调地坐在自己的座位上,但偶尔抬头看向那片空位时,眼中除了残留的恐惧,更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是解恨?还是兔死狐悲的寒意?姜叙俊安排在她身边的那个“戏剧社学妹”尽职地扮演着保护者和倾诉者的角色,引导着她的情绪。
而风暴的中心,徐贞雅,却像一株扎根在惊涛骇浪中的白山茶,沉静依旧。
午休时间,德威亚顶楼的“静思阁”。
李在宇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指尖烦躁地敲击着桌面。一份打开的平板电脑屏幕上,赫然是网络上流传的、关于许世英家族税务问题和几张模糊但指向性极强的夜店照片的报道摘要。他英俊的脸上笼罩着一层寒霜。
“徐贞雅同学,”他的声音冷硬,带着压抑的怒火和深深的审视,“许世英的事情,你事先知道多少?”他的目光锐利如鹰隼,紧紧锁住坐在对面沙发上的徐贞雅,试图从她平静无波的表情中找出一丝破绽。“那些照片的源头,和郑泰勋脱不了干系。而郑泰勋……”他顿了顿,语气更加低沉,“他最近的行为,似乎总和你有着微妙的联系。”
徐贞雅穿着整洁的制服,姿态优雅地端坐着。她手中捧着一杯温水,指尖感受着杯壁的温热。面对李在宇咄咄逼人的质问,她的眼神没有丝毫闪躲,清澈的浅褐色眼瞳坦然迎视着他。
“学长是在怀疑我吗?”她的声音清泠平静,听不出任何情绪波动,“许家的税务问题,是财经新闻。至于那些照片……”她微微蹙起秀气的眉头,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困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嫌恶,“来源不明,内容低俗,对德威亚的声誉确实造成了恶劣影响。至于郑泰勋同学……”她轻轻放下水杯,发出一声细微的轻响,“他行事冲动,见不惯许世英仗势欺人,或许用了些过激手段。但学长认为,以他的头脑,能策划出这样一环扣一环的舆论攻势吗?”
她巧妙地将问题抛回给李在宇,同时暗示郑泰勋只是“执行者”而非“策划者”,将自己摘得干干净净。
李在宇的眉头锁得更紧。徐贞雅的回答滴水不漏,逻辑清晰,甚至带着一丝对郑泰勋“鲁莽”的不认同。但他心中的疑虑并未消除。太巧了!许世英刚对尹夏妍和徐贞雅展露敌意,紧接着就身败名裂!而且,徐贞雅面对这突如其来的风暴,那份超乎寻常的冷静,本身就是最大的疑点!
“我不关心郑泰勋有没有脑子。”李在宇站起身,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背对着徐贞雅,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我只关心德威亚的秩序!现在流言西起,人心惶惶,这就是混乱!而混乱,必须被清除!”他猛地转过身,目光灼灼地盯着徐贞雅,“我需要知道,这场混乱的源头在哪里!是谁,在幕后搅动风云!”他的话语意有所指,带着强烈的警告意味。
就在这时,静思阁厚重的橡木门被“砰”地一声粗暴推开!
郑泰勋高大的身影带着一身未散的戾气闯了进来,他显然刚经历过剧烈运动,额发被汗水浸湿,呼吸还有些急促。他无视了旁边学生会干事惊愕的阻拦,目光首接锁定沙发上的徐贞雅,看到她安然无恙,紧绷的肩线才几不可察地松了一瞬。但当他的视线触及站在窗边、脸色阴沉如水的李在宇时,那股戾气瞬间又涌了上来。
“李在宇!你又找贞雅干什么?!”郑泰勋的声音带着毫不掩饰的敌意和护犊般的凶狠,他大步走到徐贞雅身边,像一堵墙般挡在她和李在宇之间,布满血丝的眼睛瞪着李在宇,“许家的事是她干的吗?你有证据吗?没证据少在这里摆你学生会长的谱!”
“郑泰勋!”李在宇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雷霆之怒!他没想到郑泰勋竟敢如此无礼地闯进他的地盘,还当着他的面如此维护徐贞雅!“这里是学生会!不是你撒野的地方!滚出去!”
“该滚的是你!”郑泰勋毫不示弱地吼回去,肌肉贲张,仿佛下一秒就要扑上去,“贞雅不是你能随便盘问的!”
静思阁内的气氛瞬间降至冰点!两个同样强势、同样骄傲的男人怒目而视,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火药味,一触即发!学生会干事吓得大气不敢出。
就在这剑拔弩张的瞬间——
“够了。”
徐贞雅清冷平静的声音响起,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紧绷的空气。
她缓缓站起身,从郑泰勋高大的身影后走了出来。她没有看怒火中烧的李在宇,也没有看护在她身前、如同炸毛猛兽的郑泰勋。她的目光平静地扫过两人,最后落在被郑泰勋推开、此刻正战战兢兢站在门口的学生会干事身上。
“学长,”她转向李在宇,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冷静和疏离,“维护德威亚的秩序是学生会的职责,我理解。但无端的猜疑和迁怒,只会让秩序更加混乱。”她顿了顿,目光清澈而坦荡,“许世英同学的事情,我感到遗憾。但她的遭遇,源于她自身和家族的问题,而非他人构陷。清者自清,我相信学长会查明真相,还德威亚一个清净。”
她的话语条理清晰,不卑不亢,既撇清了自己,又给了李在宇一个台阶下。
说完,她没有再看任何人,转身朝着门口走去。在经过郑泰勋身边时,她脚步微微一顿,声音放低,只有郑泰勋能听见:“泰勋,冲动解决不了问题。跟我走。”
郑泰勋满腔的怒火和戾气,在听到她叫自己名字的瞬间,如同被戳破的气球,瞬间消散了大半。他狠狠地瞪了李在宇一眼,像一头被主人安抚住的猛兽,乖乖地跟在徐贞雅身后,一起离开了静思阁。
厚重的橡木门在身后关上,隔绝了李在宇那几乎要喷火的目光和死寂压抑的气氛。
走廊里,徐贞雅步履从容地走着,郑泰勋像个做错事的孩子,沉默地跟在她身后半步的位置。他高大的身影微微佝偻,刚才的凶狠气势荡然无存,只剩下一种笨拙的、想要靠近却又不敢的局促。他手里还下意识地攥着什么东西——是那块在体育馆里,徐贞雅给他的、己经被他弄脏的纯白手帕。
“贞……贞雅,”郑泰勋的声音有些干涩,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讨好,“李在宇那混蛋没为难你吧?”
徐贞雅停下脚步,转过身。午后的阳光透过走廊尽头的拱形窗,落在她白皙沉静的脸上。她看着郑泰勋紧张又关切的眼神,看着他紧攥着那块脏手帕的、指节发白的大手。
“没有。”她轻轻摇头,声音温和了些许,“谢谢你,泰勋。”她的目光落在他手中的手帕上,“那个……脏了,不用留着了。”
郑泰勋像是被烫到一样,猛地将手帕藏到身后,脸上瞬间涨红!“不!不脏!我……我会洗干净的!”他急切地保证,眼神里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认真。
徐贞雅看着他笨拙而真挚的反应,浅褐色的眼瞳深处,似乎有极细微的涟漪荡开,但转瞬即逝。她微微弯了一下唇角,那弧度很浅,却比任何言语都更让郑泰勋心跳加速。
“随你吧。”她轻声说,转身继续向前走去。阳光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
郑泰勋站在原地,看着她渐渐走远的背影,又低头看看手里那块沾染了汗水和灰尘、却依旧带着她气息的纯白手帕,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填满了,又酸又胀。他小心翼翼地将手帕叠好,像对待什么稀世珍宝一样,放进了自己制服内侧的口袋里,紧贴着心脏的位置。
另一边,静思阁内。
李在宇独自一人站在落地窗前,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徐贞雅最后那番“清者自清”的话像一根刺扎在他心上。他烦躁地扯了扯领带,拿起桌上的手机,拨通了一个加密号码。
“给我查。”他的声音冰冷,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查清楚许家丑闻和照片泄露的所有源头!特别是……徐贞雅和姜叙俊、郑泰勋之间,所有的联系细节!我要知道,她到底……在扮演什么角色!”
窗外,德威亚的校园看似恢复了平静,但白山茶女神引发的风暴,才刚刚开始席卷更深的水域。徐贞雅行走在风暴中心,身后跟着一头忠诚的凶兽,前方是秩序掌控者冰冷的审视,暗处还有一位痴迷的“记录者”。她纤细的身影在阳光下显得如此单薄,却又如此坚韧。无人知晓,在她沉静的心湖之下,名为复仇的冰山正以不可阻挡之势,撞向那些曾将她推入深渊的罪魁。而情感的丝线,正被她冷静地编织成最锋利的武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