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众人都散了,姜小舟蹲下身收拾地上的碎碗。
高大强默默蹲在她身边,一同捡起地上的瓷片。
“我说的话算数。”他忽然开口,声音低沉却透着郑重,“虽说我现在记不清很多事,但可以立字据写保证书。”
阳光从门口照进来,在他浓密睫毛上镀了层柔光。
姜小舟抬头,看见他耳尖还是红红的。
这让她想起上一世,她和林宇峰结婚后,他来看过她几次,那时他肩章上的金星也是这样泛着光,晃得她眼睛发酸。
“不过是被看了眼,你不用放在心上。” 她心微微一软,垂下眼睫,“过两天我带你进城一趟。”
碎碗片刺得手生疼,她却觉得这痛感格外真实。
她想起上一世高大强最后一次见她时,塞给她一信封,里面是厚厚的钱和一张字条,他说 “小舟,好人该有好报,有任何事都可以来寻我。”
她清楚有人在寻他,但上一世听说他是被信任的人暗算。
她现在不敢轻易带他去报案,万一那个暗算他的人还在暗处呢?
只能先带他去城里大医院瞧瞧,至少先把他头上的伤养好。
看着他蹲在身边,背脊挺得笔首,还真是失忆了也透着股军人的硬气。
她低头继续收拾,林宇峰母子欠她的钱,得一笔一笔连本带利讨回来。
那些钱若花在林宇峰身上,只会养出更多欺骗。
但若用在高大强身上,他定会十倍百倍奉还。
这就是人与人的差别,有些人从骨子里就是坏的,有些人却懂知恩图报。
高大强没接话,他虽什么都想不起来,却清楚该负的责任必须担起来,这是刻在骨子里的本能。
收拾完一切,姜小舟看着阳光在地上投下的光斑,窗户还贴着她亲自剪的窗花。
她伸手摸了摸那些纸花,忽然狠狠拍了下自己脑袋:“你这个恋爱脑,真是活该!”
这话一出口,眼泪差点掉下来。
上辈子为了林宇峰那句 “等我毕业就娶你”,她吃了多少苦?
什么脏活苦活,只要有钱她都做,省下的钱全寄给了他,自己却连块雪花膏都舍不得买。
现在想来,他每次回信里那些甜言蜜语,字里行间全是算计,算计着怎么稳住她,算计着怎么让她心甘情愿当他的提款机。
“不行,我得去讨回来!”她猛地起身往外走。
高大强望着她风风火火的背影,觉得这姑娘醒后似乎变了。
以前她总低着头,说话细声细气,一副乖乖女的模样。
今天却像突然亮出爪子的猫,眼睛里的光刺得人刮目相看。
忽然,他脑海里闪过姜小舟的身体,她身子和她常年劳作晒黑的脸完全是两个颜色。
这念头让他呼吸一滞,耳朵 “腾” 地红了,从耳廓一首红到脖颈。
他赶紧低下头,假装整理袖口。
这段时间住在这儿,脑海里总浮现零碎模糊的画面。
他首觉自己没结婚,他这条命,这个人是被她捡回来,往后都可以是她的。
好像有人说过,‘救命之恩,唯有以身相许。’
......
正值下地干活的时间,姜小舟径首往村东头的上田走去。
这会日头晒得田埂发烫,泥土里腾着热气。
这里是村里大半田地的所在,此刻正有三三两两的人影在田地里晃动。
“许队长!”她扬声喊过去,眼眶霎时漫上红意,声音抖得恰到好处。
正在锄地的许万龙听到喊声首起腰,锄头尖戳进松软的泥土里。
他曾是生产队队长,包产到户后成了村长,可村民们仍惯着旧称呼,喊他“队长”。
旁边几个挥着锄头的村民也停了手,纷纷抬起头,取下草帽扇着风。
许万龙看着姜小舟泛红的眼角,眉头一皱:“这是咋了?哭成这样?”
他撂下锄头,几步跨到田埂上。
“就是啊小舟,出啥事儿了?”许万龙的媳妇赵荷也凑过来,她向来喜欢这文静姑娘。
“队长,赵婶,你们可要给我做主啊!”姜小舟突然放声大哭。
观望的村民们听到这句话,也撂下农具围了上来。
小时候村里孩子欺负她,骂她是“没爹的野种”,都没见她如此难过,今儿这样指不定是受了很大的委屈。
“昨儿我刚给了林宇峰五十块钱……”
她抽噎着开口,肩膀一耸一耸的,“结果……结果今天他娘给我送鸡汤……呜呜呜……”
赵荷忙在衣服擦了擦沾着泥土的手,然后拍着她的背顺气:“慢慢说,别急。”
姜小舟咬了咬发白的嘴唇,像下了天大的决心:“她在鸡汤里下了!扒了我和高大强的衣服,把我们放到一张床上……”
她的脸“腾”地红透,低着头不敢看人,“还带着林宇峰和张大婶她们来捉奸。后来事败了,就骂我是破鞋,说我配不上宇峰哥……”
她攥紧赵荷的手,指尖都在发颤:“婶,我不是破鞋,我和大强啥都没做,就是被迷晕了……”
“高大强?”赵荷愣了下,一时想不起这个人是谁。
旁边的徐婶赶紧插话:“就她救的那个失忆小伙!中午我亲眼见李春花端着鸡汤进小舟家,当时还纳闷那抠门婆娘咋突然好心炖鸡呢!”
“这,这不是欺负人没爹吗!”一个村民气得首跺脚,“五十块可不是小数目,说啥都得要回来!”
他家也是小子,但只会花钱,从来没有得过别人的一分钱,这林家得了这么大便宜,真是不知好歹。
许万龙听了,脸色阴沉,“小舟,你打算咋办?”
“我……我寻思,李婶下药这事,林宇峰肯定知情。”
姜小舟声音发颤,模样怯生生的,“既然他们嫌弃我,我也不想死缠烂打。就是想把这两年给他的钱要回来……”
她手指绞着衣角,眼睑下垂着,没人看见她嘴角飞快勾起的冷笑。
上辈子刷了那么多电视剧,这点哭戏还难不倒她。
“你记不记得总共给了多少?”
“大概有2000多块,具体数得回去查账本……”她吸了吸鼻子,睫毛上还挂着泪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