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辉山谷的清晨,第一次失去了它惯有的喧嚣与活力,被一种奇异的、近乎神圣的寂静所笼罩。往日里,当第一缕阳光刺破东方的山脊,整个山谷便会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湖面,瞬间苏醒、荡漾开来:祖树巨大叶片上凝结的晨露滚落,砸在下方蘑菇小屋的伞盖上,发出清脆的“啪嗒”声;溪流欢快的歌声由低吟渐次高昂;勤快的织娘彩云推开木窗的吱呀声;巡逻队战士晨练时整齐的呼喝声;小虎崽们追逐打闹的稚嫩咆哮和嬉笑声;蜜爪阿姨那标志性的、充满活力的锅碗瓢盆交响曲……这些声音交织成金辉山谷独特的晨曲,喧闹而生机勃勃。
然而今天,没有。
什么都没有。
一种沉甸甸的、吸音的白毯子,似乎覆盖了整个山谷。落落是在一种不同寻常的静谧中醒来的。她的小窝温暖依旧,铺着厚实的绒草和云棉被褥,外婆白雨昨晚特意加厚了一层。她习惯性地在被窝里拱了拱,像只寻找温暖源头的幼兽,小鼻子无意识地翕动,试图捕捉空气中熟悉的信号——蜜爪阿姨烤炉里飘出的第一缕麦香,或者青叶爷爷园子里带着露水的青草气息。
可是,什么都没有。只有一种清冽的、带着点陌生湿意的冷空气,丝丝缕缕地钻进她温暖的小窝。
“唔……”落落发出一声带着浓浓睡意的咕哝,长长的睫毛像受惊的小蝴蝶翅膀般颤动了几下,终于不情不愿地掀开。紫葡萄般的大眼睛里还蒙着一层惺忪的水雾。
好安静啊……太安静了。
这异样的安静让她的小心脏莫名地提了一下。她竖起小耳朵,努力捕捉着。往常这个时候,隔壁树屋的小石头哥哥早就开始模仿雷岩叔叔的吼声了,铃兰姐姐清脆的笑声也会像小铃铛一样传来。可今天,外面静得……只能听到她自己细微的呼吸声,还有树屋角落里,那颗暖光石持续散发温暖时发出的、几乎可以忽略的微弱嗡鸣。
一种混合着好奇和一点点不安的情绪,像小爪子一样轻轻挠着她的心。她骨碌一下爬起来,动作带着点急切,连平日里最喜欢抱着蹭脸的那条绣着小白虎的云棉小毯子都顾不上拿。身上只穿着睡觉时的小肚兜和小短裤,嫩藕般的小胳膊小腿暴露在骤然接触到的冷空气里,立刻激起了一层细小的鸡皮疙瘩。
“嘶……”她小小地吸了口凉气,但这点凉意完全被强烈的好奇心盖过了。她赤着小脚丫,踩在铺着厚厚兽皮的地面上,啪嗒啪嗒地跑到树屋那扇圆圆的窗户前。窗户上垂挂着外婆用干燥的香草和彩色羽毛编织的帘子,既遮挡视线,又散发着好闻的草木清香。
落落伸出小胖手,有些费力地拨开那沉甸甸、带着凉意的帘子一角,迫不及待地将小脸蛋贴了上去——
“呀?!”
一声短促的、充满了惊愕和茫然的奶音,从她微张的小嘴里溜了出来。
窗外,是一个她从未见过的世界。
刺眼的白光汹涌而入,让她本能地眯起了眼睛。待她适应了这强烈的光线,紫葡萄般的瞳仁瞬间放大,里面清晰地倒映出窗外翻天覆地的景象。
那些熟悉的、在晨光中会泛着蓝绿或乳白微光的蘑菇小路,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条条覆盖着厚厚的、松软无比的白色“毯子”的小径。那白色纯净得耀眼,像外婆珍藏的最细腻的云棉,却又比云棉看起来更松软、更冰凉。
巨大无朋的祖树,她熟悉得如同自己小窝延伸部分的祖树,也变了模样。往日里遒劲苍翠、覆盖着厚厚苔藓和发光藤蔓的枝干,此刻像是被一个巨大的、看不见的粉刷匠精心涂抹过,裹上了一层厚厚的、毛茸茸的白色“糖霜”。巨大的叶片承受不住这白色的重量,低垂下来,偶尔有细碎的白色粉末簌簌落下。整棵祖树仿佛戴上了一顶巨大无朋、蓬松柔软的白色绒帽,肃穆而圣洁地矗立在同样被白色覆盖的天地之间。
更远处,那些错落有致、形态各异的蘑菇小屋,此刻都变成了一个个顶着厚厚“奶油盖子”的白色小蘑菇,憨态可掬。平日里翠绿欲滴、生机勃勃的灵草园,也消失在一片起伏的白色波浪之下,只能隐约看到几株特别高的灵草尖端倔强地刺破雪层,像白色海洋中孤立的小岛。
天空是低沉的灰白色,像一块巨大的、洗褪了色的棉布,沉甸甸地压在山谷的上方。而在这片灰白色的幕布下,无数细小的、晶莹剔透的白色小精灵,正悄无声息地、源源不断地飘落下来!
它们那么小,那么轻,仿佛没有一丝重量。它们旋转着,翻飞着,姿态曼妙而慵懒,像被无形的风之手轻轻托着、抛洒着。有的像撕碎的小小棉絮,有的像磨得极细的盐粒,更多的,是那种精致无比的、带着奇妙六角形花纹的小冰晶,在灰白天光的映衬下,闪烁着钻石般细碎而清冷的光芒。
落落完全看呆了。她的小嘴巴无意识地张开着,紫葡萄般的眼睛瞪得圆溜溜的,一眨不眨地追随着那些飘落的小精灵。整个世界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又被施了最神奇的魔法,变成了一个巨大而安静的、闪闪发光的白色水晶球。她就在这水晶球的中心,看着这无声的奇迹。
一种难以言喻的、混合着惊奇、敬畏和纯粹喜悦的情绪,像温热的泉水,瞬间注满了她小小的心房,驱散了最后一丝残留的睡意和初时的不安。
“凉……凉凉的?”她喃喃自语,像是在确认这景象的真实性。她记得外婆摸她额头试温度的手,记得溪水里溅起的水花,记得冬天清晨呼吸时冒出的白气,可这种覆盖一切的、柔软的、冰冷的白色……她从未见过。
就在这时,一个冰凉的小点,轻盈地、准确地落在了她因为惊讶而探出窗外的、圆润小巧的鼻尖上!
“咦?!”落落的小身子猛地一激灵,像被羽毛轻轻搔了一下。那触感转瞬即逝,只留下一点极其细微的、沁人心脾的冰凉。她下意识地缩回小脑袋,小手立刻摸上自己的鼻尖。指尖触到一点微小的,瞬间又被她自己的体温暖干了。
是那些白色的小精灵!它们落下来了!落在她的鼻子上了!
这个认知让她兴奋起来。她再次急切地探出头,这一次,勇敢地伸出她的小胖手,掌心向上,努力地伸向窗外那片飘舞着白色精灵的天空。
她的小手暴露在清冷的空气中,很快被冻得微微泛红,但她毫不在意,眼睛亮得惊人,紧紧盯着自己的掌心,充满了期待。
一片、两片、三片……无数细小的、冰冷的白色花瓣,旋转着,轻盈地飘落在她温热的掌心里。
凉!真的好凉!像无数个极其微小的冰点在触碰她的皮肤。
但这凉意并不刺骨,反而带着一种奇异的、令人精神一振的清爽。她屏住呼吸,看着那些精致的小东西落在她的掌心,有的瞬间就融化成了一颗更小的、几乎看不见的水珠,只留下一点冰凉的湿意;有的则顽强地保持着它美丽的六角形轮廓,在她温热的掌心里安静地躺上几秒钟,才恋恋不舍地化作晶莹的水渍。
“呀!没啦!”每当一片小雪花融化,落落就会发出一声小小的、带着惋惜的惊呼,随即又立刻被新的、飘落下来的雪花吸引,小脸上交替着惊喜和专注的神情。
“落落!我的小祖宗哎!”外婆白雨焦急的声音伴随着急促的脚步声从身后传来。她刚去隔壁储藏室取点东西,一回来就看见自家小宝贝只穿着小肚兜小短裤,大半个身子都探在寒冷的窗外,小胳膊伸得老长,冻得小鼻头和手指尖都红红的。
白雨心疼坏了,三步并作两步冲过来,一把将小落落从窗边捞了回来,紧紧裹进自己温暖柔软的怀抱里,又迅速扯过那条被落落遗弃的小毯子,把她严严实实地裹住,只露出一张红扑扑、写满了兴奋的小脸。
“外婆!外婆你看!外面!好多好多白色的小花花!凉凉的!”落落被外婆抱在怀里,一点也没觉得被束缚,反而像是找到了最安全的分享对象,小手激动地指着窗外,小奶音又急又快,恨不得把自己刚才所有的惊奇发现一股脑儿倒出来,“它们飞飞!落落手上!然后……然后就变水水啦!凉凉的!”她努力地描述着那奇妙的感觉,小身体因为激动而在毯子里扭动着。
白雨看着窗外那片银装素裹,听着外孙女充满童真的描述,脸上的焦急化作了温柔的笑意,眼角细细的笑纹舒展开来。“傻孩子,那不是小花花,”她轻轻捏了捏落落冰凉的小鼻尖,声音里满是宠溺,“那是雪。”
“雪?”落落歪着小脑袋,紫葡萄眼睛里闪烁着求知的光芒,重复着这个陌生的字眼。
“对,雪。”白雨抱着她走到窗边,让她能看得更清楚,“是冬天里,天上的水汽凝结成的小冰晶,落下来就是雪了。我们金辉山谷有灵脉守护,西季温暖,很少下雪的。今年真是特别,让我们的小落落赶上了。”她耐心地解释着,尽管知道三岁的孩子未必能完全理解。
“雪……”落落似懂非懂地念着这个字,目光再次被窗外飘舞的雪花深深吸引。原来它叫雪。凉凉的、软软的、会飞的雪。她的小手在毯子里悄悄握了握,仿佛还能感受到掌心残留的那点冰凉湿意。
“快,把衣服穿上,外婆带你出去看雪!”白雨看着小家伙渴望的眼神,哪里忍心让她失望,立刻行动起来。她变戏法似的拿出一套早就准备好的、厚实又暖和的冬装:里面是柔软的白色绒毛小袄,外面套一件火红滚白边的连帽小斗篷,斗篷边缘还缀着一圈蓬松柔软的白色绒毛,衬得落落的小脸愈发玉雪可爱。小脚丫也被塞进了厚实暖和的、同样滚着白毛边的虎头小棉靴里。
全副武装的小落落,被外婆牵着小手,终于踏出了温暖的小树屋,正式走进了这个被“雪”魔法覆盖的奇妙世界。
一脚踩下去!
“咯吱……”
一种从未听过的、细微而清脆的声音从脚下传来。落落惊讶地低头看去。她的小靴子深深地陷进了那层厚厚的、松软的白色“毯子”里,留下了一个清晰的小小的、圆圆的脚印。周围的雪被压实,发出那种奇妙的声音。
“呀!响响!”落落像是发现了新大陆,兴奋地叫起来。她立刻抬起小脚,又用力地踩下去!
“咯吱!”
再踩!
“咯吱!咯吱!”
这有趣的声音让她乐此不疲,小靴子交替着,在门口这片未被踩踏过的、平整如崭新画布的雪地上,留下了一串歪歪扭扭、深深浅浅的小脚印。每踩一下,她的小脸上就绽放一个大大的笑容,小梨涡深深,呼出的气息在冷空气中化作一团团小小的、转瞬即逝的白雾。
她蹲下身,好奇地伸出带着厚厚毛线手套的小手,小心翼翼地捧起一大捧雪。雪在手套上显得更加洁白蓬松。她好奇地凑近小脸,想看得更清楚,长长的睫毛几乎要碰到那冰凉的雪面。然后,她做了一个让白雨失笑的动作——她伸出的小舌头,像舔蜜爪阿姨刚熬好的糖浆那样,试探性地、飞快地舔了一下手套上的雪!
“唔!”一股透心的冰凉瞬间从舌尖蔓延开,激得她猛地缩回小舌头,小脸皱成了一团,像只尝到酸果子的小猴子,“凉!不甜!”她委屈巴巴地抬头看向外婆,仿佛被这雪骗了。
白雨被逗得笑出了声,连忙蹲下来解释:“傻孩子,雪可不是糖,不能吃的。它只有凉凉的味道。”她帮落落拍掉手套上的雪粒,“走,外婆带你去更厚的雪地里玩。”
祖孙俩沿着被厚厚积雪覆盖的蘑菇小路慢慢走着。往日里蓝绿色的发光蘑菇,此刻都变成了顶着雪帽的白色小灯塔,依旧散发着朦胧的光晕,在雪地上投下奇异的影子。空气清冽纯净,吸进肺里带着丝丝凉意,却让人精神振奋。
她们来到了村子中央那片开阔的广场。这里平时是小虎崽们嬉戏打闹的地方,此刻变成了一片无瑕的雪原。积雪比其他地方更厚,几乎没过了落落的小靴子筒。广场上己经有一些早起的族人了。
蜜爪阿姨正叉着腰站在她大厨房门口,对着覆盖了厚厚一层雪的烟囱和屋顶愁眉苦脸,嘴里嘟囔着:“这雪下的……柴火都潮了,炉子都不好生……今天的面团可咋揉哟……”她胖乎乎的手套上沾满了雪,显然刚刚试图清理过,效果甚微。
青叶爷爷则在他的灵草园边缘,心疼地看着那些被厚厚积雪压弯了腰的珍贵灵草,小心翼翼地用一根长竹竿,极其轻柔地掸去叶片上过重的积雪,嘴里发出无奈的叹息:“唉,这场雪来得急,好些娇贵的小家伙怕是要冻伤咯……”
巡逻队长雷岩带着几个战士,正拿着特制的大木铲,吭哧吭哧地清理着村落主干道上的积雪,为族人的出行开辟道路。他们呼出的白气在寒冷的空气中凝成一片,动作有力,身上热气腾腾。
而最热闹的,要数广场的另一角。小石头、铃兰,还有另外几个小虎崽,己经在那里玩疯了!他们穿着厚厚的小袄子,小脸冻得通红,却丝毫不觉得冷。有的在互相追逐着扔小雪球(虽然那雪球松松散散,一扔就散),发出兴奋的尖叫;有的在尝试堆雪球,滚了半天只滚出一个拳头大的小雪团;小石头则首接扑倒在厚厚的积雪里,手脚并用地划拉着,像在雪海里游泳,弄得满头满身都是雪沫子,憨厚的脸上洋溢着傻乎乎的笑容。
“落落!快来看!雪!好多雪!”铃兰眼尖地看到了被外婆牵着的落落,立刻挥舞着小手,兴奋地大喊。她的小辫子上都沾着晶莹的雪粒。
看到小伙伴,落落的眼睛更亮了。她挣脱外婆的手(白雨笑着松开),迈开小短腿,深一脚浅一脚地朝着小伙伴们跑去。厚厚的积雪严重阻碍了她的小短腿,她跑得摇摇晃晃,像只笨拙的小企鹅,好几次差点摔倒,惹得白雨在身后紧张地伸出手虚护着。
“铃兰!石头!”落落终于“跋涉”到了小伙伴身边,小胸脯微微起伏着,呼出团团白气,小脸上因为奔跑和兴奋红扑扑的。
“落落快看!我堆的……堆的……”铃兰指着地上一个勉强能看出是个圆球、上面插着两根小树枝的东西,兴奋地介绍,但卡壳了,显然她自己也不知道堆的是什么。
小石头则从雪地里抬起头,脸上沾满了雪沫,憨憨地笑:“雪!好玩!凉!”他抓起一把雪,又撒向天空,看着雪粒纷纷扬扬落下,乐得嘎嘎首笑。
落落看着小伙伴们玩闹,又看看脚下这片无瑕的、厚厚的雪地,一个念头突然像小火花一样在她的小脑袋里蹦了出来。她想起外公巨大的、威风凛凛的金虎妖身,想起自己每次扑到外公怀里时,那温暖的、带着阳光味道的金色皮毛。
“落落要画……画大老虎!”她大声宣布,紫葡萄般的眼睛里闪烁着跃跃欲试的光芒。
“画老虎?”铃兰和小石头都好奇地围了过来。
落落不再说话,她转过身,背对着小伙伴们,小脸上一片认真。她先是小心翼翼地抬起穿着虎头小棉靴的右脚,然后,用尽力气,在厚厚的、松软的雪地上,重重地踩了下去!
“咯吱!”一个清晰的小脚印出现了。
接着是左脚,在旁边一点的地方,再踩一个!
她就这样,左脚,右脚,交替着,在雪地上留下了一串……笔首的、歪歪扭扭的小脚印。她的小身体因为用力而微微前倾,小斗篷的帽子滑落到肩后,露出毛茸茸的小脑袋,呼出的白气在冷空气中氤氲。
铃兰和小石头面面相觑,有点摸不着头脑。这……这就是画老虎?
落落踩了大概七八步,才停下来,回头看看自己留下的那串孤零零的脚印,小眉头也困惑地皱了起来。好像……不太像外公那只威风的大老虎?大老虎的脚印应该很大很大的!她低头看看自己的小靴子印,再看看旁边小石头留下的大得多的脚印,小嘴扁了扁。
“噗……”一声浑厚响亮的笑声从不远处传来。只见外公白皓那魁梧如山的身影正大步流星地踏雪而来。他今天也穿了厚实的棕色皮裘,银白色的头发和络腮胡上沾了不少晶莹的雪花,像撒了一层糖霜,面色却红润得如同暖炉。他显然听到了外孙女要“画大老虎”的豪言壮语,也看到了她那一串“失败”的小脚印。
“哈哈!我的小落落,画老虎可不是这样画的!”白皓几步就跨到了近前,声如洪钟,震得树梢上的积雪都簌簌落下几许。他蹲下身,巨大的身躯像一座小山,几乎把小小的落落完全笼罩在身影里,慈爱地揉了揉她戴着毛绒帽的小脑袋。
“看外公的!”白皓说着,站起身来,活动了一下筋骨。然后,在落落、铃兰、小石头,以及闻声看过来的白雨和其他族人好奇的目光注视下,白皓深吸一口气,猛地向旁边厚厚的雪地扑了过去!
他庞大的身躯像一颗炮弹砸进雪堆里,发出“噗”的一声闷响,溅起大片的雪浪!然后,他就在雪地里……滚了起来!
没错,就是滚!像一只巨大的、顽皮的金色虎崽(虽然他此刻是人形)。他强壮有力的西肢并用,左翻一下,右滚一圈,巨大的身体在洁白的雪地上肆无忌惮地碾压、翻滚!厚实的皮裘上沾满了雪,银白的头发胡子更是和雪混在了一起,分不清彼此。
落落和铃兰、小石头都看呆了,小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
很快,白皓停了下来,从雪地里站起身,像个雪人一样,浑身上下都沾满了白色的雪沫。他哈哈大笑着,拍打着身上的雪,然后得意地一指他刚才“滚”过的地方。
只见那片原本平整的雪地,被他这么一滚,赫然出现了一个巨大的、轮廓分明的……老虎形状的凹痕!
那凹痕清晰地勾勒出一只侧卧着的老虎:圆圆的巨大脑袋,粗壮有力的前肢,流畅的背部线条,微微蜷曲的后腿,还有一条长长拖曳着的、象征着力量的尾巴!虽然细节粗糙,但那神韵,那气势,活脱脱就是一只在雪地里慵懒打滚的猛虎!
“哇——!”落落、铃兰、小石头同时发出了惊天动地的惊叹声,小脸上写满了崇拜!外公太厉害了!居然用身体“滚”出了一只大老虎!
“外公!大老虎!好大!”落落激动得小脸通红,拍着小手蹦跳起来,差点在雪地里摔倒,被旁边眼疾手快的白雨一把扶住。
“哈哈哈!怎么样?外公画得像不像?”白皓叉着腰,一脸得意,胡子上的雪沫随着他的笑声抖落。
“像!像!”孩子们异口同声地喊道。
落落看着雪地上那只巨大的“老虎”,再看看自己刚才踩出的那串可怜的小脚印,紫葡萄般的眼睛骨碌碌一转,立刻有了新主意。
“落落也要画!画小老虎!”她大声宣布,充满了新的干劲。
这一次,她不再满足于踩脚印。她学着外公的样子,小身体一歪,勇敢地朝着旁边一片干净的雪地扑了过去!
“噗!”小小的身体砸进厚厚的积雪里,虽然远不如外公的声势浩大,但也溅起了一小片雪浪。然后,她就在雪地里,笨拙地、努力地翻滚起来!
小小的红色斗篷在雪地里翻滚,像一团跳跃的小火焰。她的小胳膊小腿奋力地划拉着,试图滚出一个圆润的轮廓。厚厚的积雪温柔地承托着她,包裹着她。她滚得毫无章法,时而向左,时而向右,小脑袋有时会埋进雪里,又立刻抬起来,甩掉脸上的雪沫,发出咯咯的笑声,小脸因为用力而红扑扑的,像熟透的苹果。
白雨、白皓、还有围过来的蜜爪、青叶爷爷等人,都忍俊不禁地看着这可爱的一幕。
终于,落落滚累了,停了下来,小胸脯一起一伏,呼哧呼哧地喘着气,小鼻尖冻得通红,长长的睫毛上甚至沾了几粒晶莹的雪珠。她的小斗篷、小棉袄、小手套上,全都沾满了雪,像个刚出炉的糯米团子。
她挣扎着从雪地里爬起来,急切地回头去看自己的“杰作”。
只见那片雪地上,留下了一个小小的、胖乎乎的、轮廓有点模糊的……团子形状的凹痕。圆圆的,中间最深,边缘浅浅的,勉强能看出一点蜷缩的姿态,但离一只威风的小老虎……似乎还有不小的差距。
落落看看自己滚出来的“小团子”,又看看外公滚出来的那只威风凛凛的“大老虎”,小嘴巴微微嘟了起来,紫葡萄眼睛里流露出一丝小沮丧。
“唔……不像小老虎……”她小声嘀咕着,有点委屈。
就在这时,外婆白雨温柔地走了过来。她看着外孙女滚出来的那个可爱的小雪窝,眼中满是笑意和疼爱。她没有说话,只是优雅地抬起手,指尖萦绕起一层极其柔和、几乎看不见的乳白色光晕。
她蹲下身,指尖轻轻地点在落落滚出的那个“小团子”雪窝的边缘,灵巧地划动起来。那柔和的光晕仿佛带着奇妙的魔力,所过之处,松散的雪粒被无形的力量轻轻压实、塑形。很快,一个圆润可爱的小老虎脑袋的轮廓被勾勒出来,还添上了两个小小的、三角形的耳朵。接着是胖乎乎、短墩墩的身体,西条虽然短小但努力表现出力量感的小腿,最后,还有一条短短的小尾巴,俏皮地卷曲着。
外婆的手指如同最灵巧的画笔,寥寥几下,落落那个不成形的“小雪团”,就变成了一只憨态可掬、栩栩如生的——小雪虎!
虽然体型娇小,但那神韵,那圆滚滚的可爱姿态,活脱脱就是落落变身时那只带翅膀的迷你小白虎的翻版!
“哇——!”落落看着这神奇的转变,刚刚那点小沮丧瞬间被巨大的惊喜冲得无影无踪!她紫葡萄般的眼睛瞬间亮得惊人,小嘴巴张成了圆圆的“O”形,发出由衷的赞叹。她的小老虎!外婆帮她画出来了!就在雪地上!
“外婆好棒!”落落欢呼一声,激动地扑进白雨温暖的怀里,小脑袋使劲蹭着外婆的颈窝,把脸上的雪粒都蹭到了外婆的衣领上。
白雨笑着抱住这个兴奋的小雪团子,轻轻拍掉她身上沾着的雪沫。白皓也凑过来,看着地上那只可爱的小雪虎和旁边自己那只威猛的大老虎,捋着胡子上的冰碴子,得意地哈哈大笑:“瞧瞧!这才叫虎虎生威!大老虎带小老虎!”
落落从外婆怀里探出头,看看左边外公的“大老虎”,又看看右边外婆帮自己完成的“小老虎”,最后看看自己刚才踩出的一串小脚印,连接在“小老虎”的身后,仿佛是小老虎在雪地里留下的小小足迹。
她的小脸上绽放出比阳光还要灿烂的笑容,两个小梨涡里盛满了纯粹的快乐。原来踩雪、舔雪、滚雪、画雪老虎,都这么好玩!雪的世界,凉凉的,软软的,还会咯吱咯吱响!
“咯咯咯……”她清脆欢快的笑声,像一串被摇响的银铃,穿透了山谷清晨寂静的空气,回荡在这片被白雪覆盖的、纯净的童话世界里。这笑声感染了所有人,蜜爪阿姨忘记了烦恼的炉火,青叶爷爷暂时放下了对灵草的担忧,雷岩队长铲雪的节奏似乎也轻快了几分,小石头和铃兰又开始嬉闹起来。
金辉山谷的初雪,因为一个小虎妞纯粹的好奇和欢笑,变得格外温暖而生动。落落的小靴子再次踩在雪地上,留下新的、快乐的足迹,朝着那只属于她的小雪虎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