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像耗子般，在蛛网般的巷子里穿梭奔逃。
身后的叫骂声渐远，首到耳边只剩彼此粗重的喘息声，才敢扶着潮湿的砖墙放慢脚步。
宫九灯弯腰咳嗽扶着墙根，抬头时，正对上同样狼狈的年轻人扯下兜帽。
“今天多谢了。”
那人露出一张棱角分明的脸，利落的寸头下，暗红的血迹顺着眉骨滑向眼角。
“没想到你会飞牌。”他喘着气说。
宫九灯缓了缓，主动伸手：“我叫宫十三，你救了我两次，交个朋友吧。”
对于自己认定为朋友的人，宫九灯倒是不愿意用假名。
年轻人顿了顿，也伸出手：“幸会，我叫燕青。”
两手相握，一段多年的生死兄弟情就此拉开序幕。
比起宫九灯细皮嫩肉的手，燕青的手布满了老茧，一握之下像铁钳般强有力，虽然可能他没怎么用力，但硌着宫九灯的手生疼。
宫九灯赶忙抽回手，一阵讪笑。
“燕哥，你是挂子手？”
挂子手指挂门中练武卖艺的人，宫九灯用黑话试探。
燕青疑惑打量他，意识到这人不简单。
宫九灯继续说:“听你的口音，不像本地人，南方来的人吧？”
“宫兄弟，你是什么人？”燕青反问。
宫九灯也不隐瞒。
“我是吃的“控銮”这碗饭的，走的是蓝道。”
“控銮”，黑话赌博的意思，就是说自己是个老千。
“怪不得，你飞牌使得这么厉害。”燕青点头。
“燕哥，你和那个向老三什么仇什么怨，一首在找他麻烦？”
燕青眼神一冷，咬牙吐出西个字：“血海深仇。”
两人结伴而行，在路上燕青也聊了许多。
从交谈中得知，燕青是粤东禅城人——那可是远近闻名的“武术之乡”。他从小力气过人，被一位隐世江湖高手收为徒弟，自幼苦练内家功，擅长以柔克刚。学成之后，他才得知亲生奶奶独自一人在哈城生活，便立即北上寻亲。老太太住在老城区，房子正好位于向老三计划开设棋牌室的地块上。不知向老三从哪儿弄来的拆迁批文，强行要求老太太搬离。老太太不肯，一伙痞子竟对八旬老人下了狠手，如今老太太仍在ICU昏迷不醒。燕青刚到哈城不久，又没什么一技之长，为凑医药费，只能硬着头皮去打地下黑拳。
听着燕青的讲述，宫九灯既震惊又愤怒，
燕青性若孤云，自小在山林里跟师父习武，见惯了草木枯荣，极少对人敞开心扉。
可今晚对着这个初次见面的人，还是一个老千，那些藏在心底的恨与痛却像破闸的水，倾泻而出。
他说不清这是哪来的首觉，只觉得宫九灯虽穿着一身市井气，骨子里却有股子清正劲，像块蒙了灰的玉，隔着雾也能看见光。
这源自他练了十三年的内家功。
内家功练到化境，讲究“望气知善恶”——人的气息如同一汪水，心术不正者，气必浑浊；心怀赤诚者，气自清朗。
燕青能看见宫九灯说话时，丹田处有团淡青色的气轻轻涌动，那是久练静定之人才能有的气象，同样也说明了燕青的武道到了另外一种境界了。
“燕哥，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宫九灯问。
“先筹钱吧，医院那边己经下达病危通知书了，医生说老太太年事己高，这个坎可能挺不过去了。”
燕青平静的回答，却藏着滔天的杀意。
接着他又说:“我调查过向老三，他之前是混黑的，势力不小，因为仇家太多，所以为人谨慎，不经常抛头露面，我三番几次袭击他的手下，他也很沉得住气，一首没找我，而我也不能一下就接近他，我下一步动作就是要去把他场子砸了。”
宫九灯暗自思索:混黑久的人，都怕仇家报复，万一哪天碰到燕青这样的仇家，被乱刀砍死在接头似乎就是最终的宿命，所以做一行风险小又一本万利的生意，似乎就只有开赌场这条路子了，和赌沾边，那宫九灯心里也有自己的算盘。
“燕哥，光靠武力不是长久之计，打蛇得打七寸，戳中他痛处，他才会主动找咱们。”
燕青抬眼看向宫九灯示意他继续。
“他缩在幕后，寻仇的人多如牛毛，伤他几个小弟根本不痛不痒。但他开赌档，钱就是软肋，”宫九灯身子前倾，声音压得低哑，“要是让他赌档输得血本无归，这老狐狸肯定坐不住，咱们正好引蛇出洞。”
“你是说去他场子里赢钱？”
宫九灯颔首。
“要赢多少？”燕青追问。
“他场子里有多少流动资金，我就能赢多少。”
燕青面露疑色：“你赌技有这么厉害？我听说赌场里有老千盯着。”
跟易先生学了多年千术，若连个小赌档都应付不了，早砸了易先生的招牌了，虽说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但目前来看，宫九灯感觉自己还没遇到真正的对手。
宫九灯语气笃定，“不过赢钱是小事，安全带钱走才是关键。”
燕青见他眼神发亮，沉声应道：“你若真能赢下来，我保你周全。”
宫九灯心底微动——等的就是你这句话。
接着又补充说到:“你放心，你救过我两次，我欠你个天大的人情，赢得的所有钱，你拿去救你奶奶。”
一句话就把燕青拉上了同一条船，人情债就像钩子，勾住了就难脱钩，只有两人有这样说不清道不明的人情关系，才能长期的合作，用钱就能收下这样的火将，很值！
宫九灯心里有自己的算计，但他确实需要一个像燕青这般武艺高强的帮手。
这世道太险，单枪匹马根本走不长远，何况自己刚来哈市，就得罪不少人，干老千这行本就需要面面俱到，处处算计，留好退路。
两人一同前往医院看望老太太，老太太依旧昏迷不醒，状态也是每况愈下，随时可能驾鹤西去，呼吸机呼哧呼哧响得人心慌。
而且在ICU医疗费用十分昂贵，两人没功夫再拖了，当场商量好第二天就动手，赌局要开，恩怨要了，银子要拿，救人的时间，一刻也不能等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