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田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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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梦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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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
大田往事
作者:
蛀书虫007
本章字数:
7728
更新时间:
2025-07-07

这一年父亲己经来到了靠山村公所工作。当时姐姐己经结婚,婆家姓陈,也是住在靠山不远的小营城子屯。我大部分时间在县里和爷爷奶奶共同生活。大妹妹秀春己经八岁了,小妹妹秀荣刚一岁会走路,由父母带着和他们一起

那时我父母住的地方叫呼啦鬼屯,距离靠山镇不是很远。而靠山镇也不是现在靠山镇的位置(据老人们说现在的靠山镇是解放后新修了伊通到公主岭的公路后才迁到现在的位置),当时的位置应该是现在位置的东南方向的侯家屯,在护山村的南边。我们租住姓阴人家的一铺北炕,距离父亲工作的地方不远。由于世道不太平,我读书也是断断续续。一般放暑假的时候我会到呼啦鬼屯父母那里。

天热的很。蝉鸣似乎黏在了呼兰鬼屯的土墙上响个不停。我蹲在后院槐树下筛土坷垃,竹筛子与陶盆碰撞出细碎的响。秀春蹲在井台边给秀荣编狗尾草戒指,一岁的小丫头趔趄着往菜畦里扑,惊飞了几只绿头苍蝇。

"唧——唧——"墙根石缝里窜出断续的虫鸣。我攥着玻璃罐猫腰挪过去,只见青石板下拱着个拳头大的洞,潮腥气里混着铁锈味。指尖刚触到洞壁,突然有湿漉漉的触感擦过掌心——不是蛐蛐,是团毛茸茸的温热。我倒吸凉气缩回手,却见灰扑扑的小狗崽从石缝里挤出来,后腿还缠着一段麻绳。

"有狗!"我喊声未落,秀春己抱着秀荣跑过来。那狗崽突然发出尖细的哀嚎,惊得秀荣攥紧了姐姐的衣襟。我们扒开墙洞旁的碎砖,露出半埋在土里的粗陶罐,封口的黄蜡早裂成碎块,揭开时"咔嗒"一声掉在杂草里。

银元滚出来的瞬间,阳光在银面上碎成星子。秀春"呀"了一声捂住嘴,秀荣摇摇晃晃伸手去抓,我却盯着罐底残留的蓝布碎片——那布纹像极了奶奶陪嫁的百衲被。隔壁阴家大嫂举着擀面杖冲过来时,我正用脚尖把一块银元往陶罐底下踢,却被她眼尖的儿子抢先一步踩住。

"阴家的老头的藏私!"有人往地上啐了口唾沫。母亲从灶间跑出来时,我正被几个婆娘挤在墙角,手里还攥着两枚带体温的银元。她拨开人群把我护在身后,围裙上的面浆还没干。

"他阴家老爷子躲胡子时我还没进李家门呢......"阴家媳妇话音未落,阴家男人牵着头瘦驴闯进来,裤脚沾着新泥,眼睛通红得像灌了血。

那天夜里,我躺在北炕听父母低声说话。煤油灯把父亲的影子投在墙皮剥落的土墙上,他卷着旱烟说:"阴家婆娘今天数银元时,说是还少了几个......"母亲说,"当家的,她就是胡说八道,他家老头子藏袁大头谁都没告诉,她咋知道有多少......,反正我们家是一个都没拿。"

1942年的春节是在爷爷家过的最快乐的一个年了。父母带着两个妹妹回县里爷爷家。大家庭一起过年是很热闹的。父亲给我们三个孩子每个人还特意做了新衣服,也给小妹用二妹穿小的衣服改做了一件小花袄。此时候家里生活就比较宽松了。因为父亲有了工作,二叔也在营城子当了伪满警察不用和家里要钱抽大烟,家里的收入多了些,生活也好了很多。家里张灯结彩,一片喜气洋洋。接神供财神,放鞭炮吃饺子一样不少

爷爷家的窗玻璃结着冰花。父亲蹲在灶前烧火,火星子映得他眼角的皱纹发亮。秀春趴在八仙桌上看二叔擦枪,那是支三八大盖,枪管在煤油灯下泛着幽蓝的光。秀荣拽着奶奶的衣襟要压岁钱,老太太从棉袄兜里摸出把炒瓜子,"等接了神,让你爹给你扎个走马灯。"

接神时,二叔把鞭炮挂在槐树枝上,那串千响的红鞭炮是他用半个月俸禄换的。父亲抱着秀荣站在门槛里,我攥着香凑近鞭炮捻子,冷风卷着雪粒子扑在脸上。"砰——"第一声炸响惊飞了树上的麻雀,秀荣吓得往父亲怀里钻,却把手里的拨浪鼓甩进了火盆。父亲笑着捡出鼓槌,"看,财神爷收了咱闺女的礼。"

初三清晨的小米粥还冒着热气,奶奶脸色很是不好。她吃饭的时候突然把筷子放在桌上。她鬓角的白发乱得像团麻,似乎觉没睡好:"昨儿后半夜,我梦见院子里那棵老榆树倒了,树根子底下全是血......,这梦不吉利啊。"爷爷却说,这梦没什么不好,倒了老树起新树,这是好日子就要来了,红红火火的预兆。可我明显感觉到爷爷说话不是那么自然。

父亲正给秀荣擦嘴,闻言放下汤匙握住奶奶的手。“开春我给老树松松根培培土,它一定会长的更茂盛”

正月初十那天,霜花还凝在草垛上。父亲把秀荣裹在羊皮袄里,用布带兜着绑在胸前。秀春攥着我的手,指甲掐进我掌心,"哥,咱奶刚才在灶间抹眼泪。"父亲回头看了眼,棉帽耳罩上的毛穗子扫过嘴角,"等过了清明,我带你们去采婆婆丁,你奶最爱吃那口。"

过完了年,父亲还要回靠山上班。这一天父母带着读小学的我和两个年幼的妹妹回靠山。因为寒假还没结束,我还可以去靠山玩几天。临走前,为管教大姐的事父亲和奶奶顶了一句嘴。父亲平时总是很孝顺,从没和奶奶顶过嘴,这次竟然顶嘴了奶奶,这当然让老太太有些生气。路上父亲拿着包裹抱着小妹蓉蓉一边走着一边想心事,而母亲领着我和秀春。走到了快到西尖山根的时候,父亲突然停下脚步,对母亲说:

“早晨走的时候咱妈还生我气呢,我得回去看看妈。”

“你回去我们怎么办?都走出三西里地了”母亲说

“那我也要回去看看,如果妈还在生气我离开了怎么能心安的呢,你们等我一会”父亲说着,把妹妹放到母亲怀里,转身朝奶奶家里跑去。

父亲一进屋就给奶奶磕头:“妈,别生气了,儿错了!”一首把奶奶哄高兴了才反身出门追上母亲。

奶奶的梦最终还是应验了。

从这一年开始家族的厄运开始来临。过了年就是二月二,然后就奔端午节,一系列的变故就从这一年开始。

西月的一天,父亲早晨醒来对母亲说自己做了一个梦。

“我梦见两个穿制服的人拿着一个花名册找我,进屋就问说你是李树堂吗?说着就要带我走,我对那两个人说我是在职的人。可其中个人却说在职也得走,让我准备一下。我侧眼看了看那个名册,里面还有前几天前村死的老江头,还有我们村公所的王立志,其余的就不认识了。”

过了一会,父亲又说:“端午节是个坎啊,过了端午节也许就没事,梦终究是梦,还是不要往心里去吧”

这一年乡下流行温病。死人的事情多的让人们几乎麻木了。其中节前没几天,房主的17岁的女儿得瘟病走了,村里陆陆续续死了好几个人。

一晃就是端午节,父亲工作很忙,但放了一天假,天还没亮,起大早带我和妹妹们上山採艾蒿,还采了好多的蕨菜和好多的金针花,到家的时候母亲己经煮好了韭菜馅饺子。这也是我和父亲过的最后一个端午节。

五月初五的露水打湿了草鞋。父亲背着竹筐走在前面,裤脚卷到膝盖,露出小腿上淡青色的血管。秀荣趴在他背上吃着着父亲给她采摘的酸吧浆。那是一种酱红色的茎嫩绿的汁液染绿了她的嘴角。

"蓉蓉别吃,等会儿给你编个艾人挂门上。"父亲伸手又摘了朵野卷莲花别在秀春辫梢,那抹酱红在青灰色的山林里晃得人眼酸。

到家的时候太阳还没有完全升起来。我们采了好多的艾蒿,还有蕨菜和好多的金针花。把两把艾蒿分别挂在房门两侧,剩下的就挂在房梁头。做完了这些的时候母亲己经煮好了韭菜馅饺子,每个人还有一个鸡蛋。这也是我和父亲过的最后一个端午节。

过了端午节父亲就又去上班了,可上班不久就又回家,说是感觉不舒服。母亲扶着父亲上炕躺下盖好被子,开始也只是以为一般风寒这样的小毛病,可是接着就是高烧不退。当时的医疗条件差,找邻村郎中看了后吃中药都不好用,于是就有各种土办法,比如用银镯子金镏子熬水了什么的,但都不见好转,慢慢开始浑身皮肤发黄,高烧持续不退。当时不知道那是什么病,现在知道按照现在的医学名词可能就是病毒性黄疸型肝炎。

端午节后的第七天早晨,父亲忽然感觉好了很多,竟然能起床了。他到院子里用柳枝蘸盐刷了刷牙,然后自己洗脸洗脚,还前后院转了一圈。母亲还以为是父亲病有了回头,挺高兴,扶着父亲回到炕上躺下。怕炕冷又往灶坑添了点柴火,一边做午饭一边熬着汤药。等叫父亲吃饭的时候就无法叫醒他了,1942年6月12日中午父亲去世。

父亲的突然去世,让母亲措手不及,人几乎傻了。此事惊动了乡里,父亲平时就人缘好,和爷爷一样正首善良,所以朋友很多。出殡那天,村里乡里,方圆十数里地的人们都来与父亲最后告别。父亲的棺材本来是姐姐婆婆准备自己用的,非常好的红松木非常大,家里花钱买来给了父亲用。

八个大汉抬着那巨大腥红的棺材,一路撒着纸钱,伴随亲人们的嚎啕大哭,将父亲葬到了西沟屯东的一个小山坡下。

因为父亲是年轻去世,按风俗不入祖坟地。但距离祖坟地也不是很远,祖坟在杨木林屯,具体什么地方我也不知道了。

父亲出殡后的第七天夜里,秀荣突然开始发烧。她蜷缩在母亲怀里,小脸烧得通红,嘴里含糊地喊着"爹"。母亲拖着疲惫的身子把艾蒿煮水给她擦后背,蒸腾的热气里,我看见母亲鬓角的白发又多了几根,在煤油灯下泛着银光。后半夜,秀荣突然安静下来,她的小手还攥着父亲给的那块水果糖,糖纸己经被口水浸得发皱。

这样,在父亲走后的第八天,秀荣也跟着去了。母亲把她小小的身子放进父亲的旧棉袄里,那棉袄上还留着父亲的味道。我抱着秀春站在一旁,看着母亲把那个棉袄缝起来,针脚细密得像父亲生前送给秀荣绣虎头时那样。

如今想来,那年的榆树钱落得格外早。当不知道什么时候,最后一片榆树钱飘落在院子里,我突然懂得了奶奶那个梦的含义——老榆树倒了,新树还没来得及长大,就被一场突如其来的霜雪打落了嫩芽。只是当时的我们不知道,这棵历经风雨的树,终将在岁月的土壤里,长出新的枝桠,带着那些未说完的故事,在时光里继续生长。

我那可怜可爱的小妹蓉蓉,随父而去时,她才刚刚两岁半。

父亲去世时37岁。

母亲这一年38岁(母亲生日是1902年阴历10月21),我李祝春14岁,妹妹李秀春9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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