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其钧若有所思。车祸瞬间的巨大噪音——刺耳的刹车声、金属摩擦声、人群尖叫…这些都符合。但“别让它响”、“声音追来了”…这种表述，隐约带着一种指向性？仿佛那个“声音”是某种独立的、带有威胁性的存在？
他再次看向观察窗内。王秀琴似乎感觉到了门外的注视，空洞的眼睛缓缓转动，毫无生气地“望”向观察窗的方向。她的嘴唇翕动得更快了，无声的言语如同湍急的暗流。突然，她猛地抬起枯瘦的手指，指向观察窗，指向窗外的张其钧，喉咙里发出一声短促而尖锐的吸气声，像是极度惊恐下的抽噎。
紧接着，她开始剧烈地摇头，身体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双臂死死抱住头，整个人缩得更紧，几乎要嵌进那把塑料椅子里。她的嘴唇疯狂开合，虽然没有声音传出，但张其钧通过口型，依稀辨认出几个不断重复的词：
“头…转…飞…响…来了…它来了…”
方医生立刻示意护士准备镇静剂，无奈地对张其钧摇摇头：“看到了？又开始了。她对外界的任何注视都极其敏感，会立刻引发强烈的被害妄想和惊恐。张律师，您今天恐怕…”
“我明白。” 张其钧收回目光，压下心头的波澜。王秀琴的状态，显然无法提供任何有价值的首接证词。但她混乱呓语中反复出现的“转”、“飞”、“响”，以及那指向不明的“声音”和“它”，像几颗细微却异常硌人的沙粒，嵌入了原本看似清晰的齿轮轨迹之中。
那齿轮飞行的瞬间，除了刺耳的刹车和尖叫，还有什么“声音”？
它仅仅是货物散落的死物，还是…曾被赋予了某种“会响”的、甚至被王秀琴潜意识视为“活物”追杀的属性？
这个念头荒谬而惊悚。
张其钧向方医生道谢，转身离开康复病区。身后，病房里传来护士轻声安抚和王秀琴压抑的、如同受伤小兽般的呜咽。那呜咽声在寂静的走廊里回荡，与刘福根病房里沉重的沉默交织在一起，构成这场悲剧最令人窒息的背景音。
他走出医院大楼，傍晚的风带着凉意。手机震动，是老秦打来的。
“张律，” 老秦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丝兴奋和凝重，“‘安泰科技’的底子有点意思。名义上是家设备维护公司，但注册资金虚高得离谱，业务量却少得可怜。它的实际控制人叫孙志强，这人…以前是钱德发开物流公司时的合伙人，后来闹掰了。而且，我查到事故前一天，‘安泰科技’有个技术员去过那个路口，维修记录上写的是‘例行检查，未发现异常’。但监控硬盘恰恰在第二天上午出事前坏了，时间点太巧！”
张其钧的脚步停住了，眼神在暮色中锐利如鹰。
“还有，” 老秦继续道，“钱德发那三笔不明进账，其中一笔的汇款方，经过几层皮包公司转手，最终指向的是一家…境外注册的空壳公司。另外两笔还在追。但汇款时间，就在事故发生前一周！”
事故前一周收到来源不明的大额汇款；事故前一天，“安泰科技”的技术员“例行检查”了监控；事故当天上午，监控硬盘“恰好”物理损坏；事故发生时，一个轨迹诡异如同被精确引导的齿轮，精准地制造了死亡；事故后，卡车司机“异常镇定”，老板钱德发急于上交齿轮物证并撇清责任；而唯一的目击关键人刘福根老人，陷入沉默和惊悸，他的老伴则充满了莫名的恐惧…
所有的线索碎片，在这一刻，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猛地拨动了一下，在张其钧脑海中碰撞、旋转，发出令人心悸的、齿轮啮合般的咔哒轻响。
这绝不是一场简单的意外。
这是一场精心策划的谋杀！而林小雨，那个在正午阳光下拒绝了一碗西红柿鸡蛋面的无辜女孩，成了这场阴谋中，被选中的祭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