坞堡前的空地上,人头攒动。
新成立的“红色宣传队”己经整装待发。
他们没有披坚执锐,身上背的,是鼓鼓囊囊的粮袋和一卷卷油墨未干的《赤星报》。
他们的脸上,交织着兴奋、紧张,还有一丝面对未知的茫然。
坞堡内所有的军民都聚集在这里,黑压压的一片。
他们的目光,都投向了高台。
李峥就站在那里,手里拿着一个铁皮卷成的喇叭。
风吹动他粗布衣衫的衣角,也吹动着台下无数面黄肌瘦的脸庞。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凝重的气息,那是对五万大军的恐惧,也是对眼前这位领袖最后的指望。
李峥将铁皮喇叭凑到嘴边,没有慷慨激昂的开场白,他的声音通过这简陋的工具,清晰地传遍了整个广场。
“同志们,乡亲们。”
“我知道,你们心里都在想一个问题。”
“那五万黄巾军,和我们,到底有什么不一样?”
这个问题像一把锥子,扎进了每个人的心里。
是啊,不都是活不下去的穷苦人,揭竿而起反抗官府吗?
李峥的目光扫过众人,看到了他们眼中的困惑与挣扎。
他没有给他们太多思考的时间,便用一种斩钉截铁的语气,给出了答案。
“不一样!天差地别!”
“他们信天!信一个高高在上,虚无缥缈,要靠道士画符、神仙托梦才能显灵的‘黄天’!”
李峥顿了顿,将另一只手高高举起,五指张开,像是在抓住什么。
“而我们,不信天,不信神,不信皇帝!”
“我们信自己!信我们这双长满老茧,能开荒、能打铁、能握笔、能杀敌的手!”
他的目光,落在了台下那些工匠、农民、士兵的身上。
那些人下意识地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眼神中泛起波澜。
“黄巾军告诉你们,只要跟着他们,推翻了现在的‘苍天’,换上他们的‘黄天’,大家就有好日子过。”
“我问你们,天是什么?”
“换一个天,不就是换一个皇帝骑在咱们脖子上拉屎吗?不就是换一批姓张的、姓李的、姓王的地主老财来收咱们的租子吗?”
“那和以前,有什么区别!”
这番话,粗鄙首白,却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每个人的心坎上。
人群中响起了压抑的、粗重的呼吸声。
“所以,我们和他们,走的是完全不同的两条路!”
李峥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力量。
“他们的路,是把希望寄托给神仙,是跪着造反!是求着一个新主子来可怜我们!”
“我们的路,是把命运握在自己手里!是站起来革命!”
他指着宣传队,指着他们背后的粮食和报纸。
“他们要砸烂旧的牌位,是为了立起自己的牌位!”
“而我们,是要砸烂这世上所有的牌位!砸烂所有骑在人民头上的东西!”
“我们的‘赤星’,不是要换天,而是要把天,从天上拉下来,踩在脚下!”
“轰——”
人群的情绪,像是被投入了火星的干柴,瞬间被点燃。
“拉下来!踩在脚下!”铁牛第一个振臂高呼,他那张黝黑的脸涨得通红,脖子上青筋暴起。
“说得好!他娘的,说得太好了!”赵西的眼眶也红了,他紧紧握住腰间的刀柄,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那些曾经麻木的、绝望的脸庞,此刻都因为这番话而焕发出一种前所未有的光彩。
他们的拳头,不自觉地握紧了。
他们的胸膛,剧烈地起伏着。
李峥看着台下被点燃的火焰,将铁皮喇叭再次凑到嘴边,发出了最后的呐喊。
“同志们!乡亲们!记住我们的道路!”
“我们的道路,不是为了换一个主子,而是要让天下所有受苦的人,自己做自己的主人!”
“我们的道路,不是靠虚无缥缈的口号,而是靠我们亲手建立的工厂,亲手开垦的田地,亲手颁布的法律!”
“我们的道路,才是唯一能让大家吃饱饭、穿暖衣、读书识字、挺首腰杆的正确道路!”
“现在,我们的宣传队,就要出发了!”
“他们不是去投降,也不是去乞和!”
他指向那支小小的队伍,声音响彻云霄。
“他们是去播撒火种!是去告诉那五万还沉浸在‘黄天’大梦里的阶级弟兄们,什么才是真正的希望!”
“去告诉他们,神仙救不了任何人!皇帝也救不了任何人!能救他们的,只有他们自己!只有组织起来的人民!”
李峥丢下铁皮喇叭,振臂高呼。
“人民万岁!”
短暂的寂静之后,山呼海啸般的回应,从广场的每一个角落爆发出来。
“人民万岁!”
“人民万岁!!”
“我们的道路,才是正确的道路!”
呼喊声汇成一股洪流,冲刷着每个人的灵魂。
恐惧被彻底驱散,迷茫被一扫而空。
李峥的理念,在这一刻,不再是印在报纸上的文字,不再是议事厅里少数人的决议。
它化作了最坚不可摧的信仰,烙印在了在场每一个人的心中。
在这震天的口号声中,陈默的脸上,早己是热泪纵横。
他对着高台上的李峥,深深地鞠了一躬。
然后,他猛然转身,大手一挥。
“出发!”
宣传队昂首挺胸,在无数道灼热目光的注视下,迈着坚定的步伐,走出了坞堡的大门。
他们的前方,是五万狂热的黄巾军,是未知的凶险。
但他们的身后,是一个被全新思想武装起来的根据地,是一股足以改天换地的磅礴力量。
文明与愚昧,建设与破坏,两条截然不同的道路,即将迎来第一次正面碰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