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更梆子刚过，晴岚苑西侧的厢房却依然亮着灯。
叶泠泠用黑布将窗户遮得严严实实，只留下桌上几盏油灯照明。
屋内热气蒸腾，一套奇特的琉璃器皿架在炭炉上，里面翻滚着透明液体，散发出浓烈的酒香。
"姑、姑娘，这真的不会炸开吗？"丫鬟小桃缩在墙角，惊恐地看着那些咕嘟冒泡的器皿。
"放心，这套蒸馏装置很安全。"她说着小桃完全听不懂的话，"只要控制好温度，就能得到纯度95%以上的酒精。"
"酒...酒精？"小桃结结巴巴地重复这个陌生词汇。
"就是高度提纯的酒，可以用来消毒。"
小桃咽了口唾沫。
这位叶姑娘来侯府才三天，就己经把晴岚苑变成了一个可怕的地方。
那些闪闪发光的银器、装满奇怪液体的琉璃瓶，还有现在这套会"咕噜咕噜"叫的奇怪器具...怎么看都像是巫婆的法器。
"小桃，把那个铜盆递给我。"叶泠泠指了指桌上。
小桃战战兢兢地靠近，看到铜盆里盛着一些乳白色的糊状物，散发着一股霉味。"这、这是什么？"
"青霉素培养液。"叶泠泠神秘地眨眨眼，"如果能成功提纯，就能治疗很多现在无药可医的感染。"
小桃完全听不懂，只觉得腿发软。她听说前朝有妖人用霉变的食物下蛊，害得整个村子的人腹痛而死。眼前这盆发霉的东西，怎么看都像极了传说中的蛊物。
"哗啦"一声，琉璃器皿中的液体突然沸腾得更加剧烈。
叶泠泠迅速拿起一块湿布垫着，将最上方的琉璃瓶取下。里面盛着约莫半杯透明液体，在灯光下如水般清澈。
"成功了！"叶泠泠欢呼一声，小心地将液体倒入一个小瓷瓶中。她动作太快，几滴液体溅到桌上，立刻将漆面腐蚀出几个小白点。
"它、它在吃桌子！"
"只是高浓度酒精的腐蚀性而己。"叶泠泠不以为意，用木塞紧紧封住瓷瓶，"现在，我们来进行下一步。"
她从床底下拖出一个木箱，打开后露出更多小桃从未见过的奇怪物品——各种形状的银器、透明的小瓶、一卷像是肠衣做的细管，还有几个扁平的金属盒子。
"姑娘，您、您真的是大夫吗？这些...这些东西..."
"当……当然是啊。只不过我的医术和你们这里的不太一样。"
"手...手术？"
"就是开刀治病。"叶泠泠做了个切割的动作。
小桃脸色刷地变白，差点晕过去。
开膛破肚？那不是刽子手才干的事吗？
"还差最后一步..."叶泠泠喃喃自语，从箱底取出一个小纸包，里面是些白色粉末。她取了一小撮加入瓶中，液体立刻变成了淡黄色。
"点药成金"术！难道叶姑娘不是巫婆，而是仙姑？
"好了！"叶泠泠举起小瓶，对着灯光观察，"虽然纯度不高，但应该有效。"她突然转向小桃，"你最近有没有哪里不舒服？伤口发炎？发热？"
小桃连连后退："没、没有！奴婢身体好得很！"
"那只好我自己试了。"她毫不犹豫地卷起袖子，露出白皙的手臂，然后取出一根银针，在烛火上烤了烤。
小桃捂住眼睛，从指缝中看到叶泠泠用针在自己手臂上划了一道小口子，鲜血立刻渗了出来。更可怕的是，叶姑娘竟然面不改色地将一些白色粉末撒在伤口上！
"这是硫胺粉，防止感染。"叶泠泠解释道，仿佛在说什么稀松平常的事。
然后，她拿起刚才制作的淡黄色液体，用一根细如发丝的银针蘸了蘸，轻轻涂在伤口周围。
小桃终于忍不住尖叫一声，夺门而出。
叶泠泠愣了一下，随即无奈地摇摇头："又吓跑一个。"她继续专注于自己的实验，在烛光下仔细观察手臂上伤口的反应，时不时在小本子上记录什么。
本子上密密麻麻写满了奇怪的符号，若是有人能看懂，会发现那是一种名为英文的文字。
其中一页顶端赫然写着"简易青霉素提取实验记录"，下面列着各种数据和观察结果。
"炎症反应开始出现了..."叶泠泠轻声自语，用手指轻轻按压伤口周围发红的皮肤，"现在就是验证效果的时候。"她拿起另一个小瓶，将里面的淡黄色液体滴在伤口上。
一阵刺痛让她倒吸一口凉气，但她咬牙忍住，继续观察。渐渐地，伤口的红肿似乎减轻了一些。叶泠泠眼睛一亮，迅速记录下来。
"虽然效果不如现代制药，但确实有用！"她兴奋地小声欢呼，"在这个没有抗生素的世界，这简首是救命神器！"
屋外，一个身影悄悄从窗边退开。绿竹脸色苍白，蹑手蹑脚地离开晴岚苑，向沈沁怡的院子飞奔而去。
屋内，叶泠泠对自己的发现浑然不觉。她正全神贯注地进行下一步实验——将硫磺和硝石按特定比例混合，加入一些木炭粉。
"黑火药配方应该没错..."她小声嘀咕着，"有了这个，至少能做些简易的消毒工具..."
突然，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叶泠泠迅速将实验用品收进木箱，刚盖上盖子，门就被推开了。
顾云昭站在门口，眉头紧锁："叶姑娘，这么晚还没休息？"
叶泠泠下意识将受伤的手臂藏在身后："侯爷怎么来了？"
"巡逻的侍卫报告说晴岚苑有异响。"顾云昭的目光扫过屋内，在那套蒸馏装置上停留片刻，"你在做什么？"
"只是...一些药材提纯实验。"叶泠泠勉强笑道，"为了完善我的医术。"
顾云昭走近几步，突然注意到她手臂上的血迹："你受伤了？"
"啊，只是小划伤，我在试验新药..."叶泠泠话音未落，顾云昭己经抓住她的手腕，将袖子卷起。
一道约莫寸长的伤口暴露在灯光下，周围皮肤泛红，但己经不再流血。更引人注目的是伤口上那些奇怪的粉末和液体痕迹。
"你用自己的身体试药？"
叶泠泠试图抽回手："只是小实验，没什么大不了的..."
"胡闹！"顾云昭罕见地提高了声音，"若药物有毒怎么办？"
"侯爷这是在担心我吗？"
顾云昭松开她的手，后退一步，恢复了平日的冷静："叶姑娘对我军有恩，若在侯府出事，我难辞其咎。"
"放心吧，我对自己的医术有信心。"叶泠泠晃了晃手中的小瓶，"这个能治疗很多以前必死无疑的感染。等完善了，我第一个教给侯爷。"
"你的医术...确实匪夷所思。边关那些伤兵，若非你出手相救，十有八九会死于伤口溃烂。"
"因为我知道伤口溃烂是由看不见的小虫子引起的。"叶泠泠脱口而出，随即意识到失言，赶紧补充，"呃...我是说，类似虫子的邪毒..."
"明日我会派两个侍卫守在晴岚苑外。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他们。"他转身欲走，又停下脚步，"不要再伤害自己试药。若需要验证药效，府中有的是死囚。"
叶泠泠脸色一变："用活人试药？不，我绝不会..."
"随你。"顾云昭打断她，"只是提醒，别太妇人之仁。"说完，他大步离去，留下叶泠泠呆立原地。
过了许久，叶泠泠才缓过神来。她慢慢坐回桌前，看着自己手臂上的伤口，轻声自语："这个时代的人命，就这么不值钱吗..."
她翻开实验日志，在新的一页上重重写下："绝对不能暴露青霉素以外的现代技术。尤其是武器相关。"
与此同时，沈沁怡听完绿竹的汇报，手中的茶盏"啪"地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她当真在自己身上划开伤口，还撒上不明药物？"
绿竹连连点头，声音发抖："奴婢亲眼所见！那叶姑娘用银针划开手臂，血流出来都不皱一下眉头。还有那些奇怪的瓶瓶罐罐，有的会冒烟，有的会腐蚀木头...夫人，她绝不是普通医女！"
沈沁怡站起身，走到窗前。从这个角度，正好能看到晴岚苑的灯火。她想起晚膳时顾云昭对叶泠泠的维护，想起那些古怪的器具和药材，想起叶泠泠手腕上刻着奇怪符号的银镯...
"备纸墨。"沈沁怡突然转身，"我要给兄长写信。他在太医院任职，或许知道这些古怪医术的来历。"
绿竹连忙准备文房西宝。沈沁怡提笔蘸墨，却在落笔前犹豫了。若兄长也不知道呢？若叶泠泠的医术真的来自某个不为人知的神秘传承呢？
一滴墨汁落在宣纸上，缓缓晕开，如同这个夜晚在沈沁怡心中扩散的不安。
晴岚苑内，叶泠泠将最后一件实验器具收好，吹灭了油灯。
黑暗中，她着手腕上的银镯，轻声念出一串数字——那是一个日期，距离现在还有一千多年。
"一定要回去..."她对着虚空呢喃，"在那之前，至少要活着。"
夜风拂过，带来药圃中草药的清香。在这陌生的时空里，两个女子的命运因一场实验而更加紧密地纠缠在一起，谁也不知道明天等待她们的会是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