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秋阳暖照,驱散了前几日的料峭。张府门前,马车早己备好。张父换了一身崭新的宝蓝绸缎长衫,气色红润,步履轻快,全然没了昨日从赵府出来时那份压抑的灰败。他捻着修剪得整整齐齐的短须,脸上是掩饰不住的轻松笑意,连呼吸都觉得顺畅了几分。
十一也收拾得清爽利落,冰蓝色的丝袍衬得他身姿挺拔,腰间悬着那块温润的羊脂玉佩,更添几分清贵。他手里拎着两个精致的礼盒,看着父亲容光焕发的模样,嘴角也噙着笑。
“爹,看您这精神头,昨晚睡得不错?”十一打趣道。
“哈哈哈!”张父爽朗大笑,声震屋瓦,“心头大石落地,自然睡得香甜!走,去你赵世伯府上!”
马车轻快地驶过青石板路。车厢内,张父甚至有闲心品评起小几上备着的上等龙井:“嗯,这茶汤清亮,入口回甘,香气也正,比你赵世伯昨日那雨前龙井也不遑多让啊!”他小口啜饮,细细品味,仿佛昨日那杯苦涩的茶水从未存在过。十一在旁听着父亲煞有介事的品鉴,只是含笑点头,并不多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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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府。
门房通报“张老爷和张少爷来访”的声音传入内堂时,赵员外正与夫人在花厅用早膳。他手中的筷子一顿,眉头下意识地蹙了起来。
“昨日才借了三千两,今日便来…莫不是又要开口?”赵员外放下筷子,脸上浮现一丝不悦和警惕,“夫人,昨日的话还记得吧?若他再提借钱,你便…”
赵夫人连忙点头:“老爷放心,妾身明白。若真是如此,妾身便出去寻个由头打断。”
赵员外这才整理了一下衣襟,带着几分思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敷衍,踱步向前厅走去。刚跨过门槛,脸上己堆起惯常的、带着距离感的笑容,远远便拱手:“哎呀呀!张兄!有失远迎,有失远迎!琐事缠身,来迟一步,万望海涵!”
张父也笑着起身回礼:“赵兄太客气了!是我们叨扰了才是。”他红光满面,声音中气十足,与昨日的颓唐判若两人。
赵员外心中诧异更甚,目光转向张父身旁长身玉立的少年。只见那少年身姿挺拔如松,面容清俊,眼神明亮沉稳,通身气度不凡,哪有半分传言中败家子的萎靡猥琐?他心中咯噔一下,脸上却笑得更加热情:“这位便是令郎十一贤侄?哎呀呀!果然一表人才,人中龙凤!张兄好福气啊!”他心中惊疑不定,面上却丝毫不显。
“正是犬子十一。”张父笑容更盛,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自豪,“十一,还不快拜见你赵世伯。”
十一上前一步,姿态从容,躬身作揖,声音清朗:“十一拜见赵世伯。”
“贤侄快快免礼!”赵员外虚扶一把,招呼众人落座,心中却七上八下,只等着张父开口提钱。
寒暄几句,张父果然开口:“赵兄,今日登门,实为昨日借款一事。”
赵员外心头一紧,脸上笑容微僵,刚想祭出准备好的推脱之词,却见张父不慌不忙地将一个沉甸甸的紫檀木盒推到了桌子中央。那盒子,正是昨日装银票的!
“赵兄雪中送炭之情,张某铭记于心。这是三千两本金,”张父说着,又从袖中取出一叠崭新的银票放在木盒旁,“另备了五百两,聊表谢意,权作利息,不成敬意。”
赵员外彻底愣住了!他眼睛瞪圆,看着桌上那明晃晃的银票,一时竟忘了言语:“这…张兄…这是何意?昨日…昨日不是说…” 他昨日那番“手头紧”的托词还在耳边,对方今日却连本带利送上门来,这反差实在太大!
张父朗声一笑,中气十足:“哈哈,赵兄有所不知!昨日那催命的债款,犬子十一己经解决了!非但如此,十一听闻赵兄在危难之际仗义援手,心中感激不尽,今日特意随我前来,一是归还银两,二来嘛,也是专程向赵兄致谢!”
十一适时起身,再次对着赵员外深深一揖,态度诚恳:“多谢世伯昨日援手之恩!十一感激不尽!”
赵员外看着眼前这对父子,一个神采奕奕,一个沉稳有礼,再想想昨日张父的愁苦和自己的推脱,脸上不由得一阵发热。他连忙摆手:“贤侄言重了!举手之劳,何足挂齿!快请坐,请坐!”
十一并未坐下,而是从怀中取出一枚造型别致的令牌。令牌呈古铜色,沉甸甸的很有分量,正面精心雕刻着一个栩栩如生、仿佛正沸腾翻滚的铜锅图案,线条流畅,极具辨识度。
“世伯,”十一双手将令牌奉上,脸上带着一种极具感染力的自信笑容,口齿清晰,语速适中,如同一位经验丰富的金牌销售,“为表谢意,十一特奉上此物。此乃‘翻江倒海’独一无二的‘至尊铜锅令’!”
赵员外下意识地接过令牌,入手微沉,铜锅图案在光线下泛着内敛的光泽,确实非凡品。
十一的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吸引力,继续介绍道:“此令牌全云州城,仅此十枚!非卖品,乃身份之象征!持此令牌者,即为我‘翻江倒海’最尊贵的上宾!”
他微微前倾,目光炯炯,如数家珍:
“其一,凭此令,三年之内,可在‘翻江倒海’任一门店,享用顶级席面分文不取!”
“其二,不论将来‘翻江倒海’开遍大江南北多少家分号,持此令者,皆享同等至尊礼遇,全国通用!”
“其三,此为VIP专属通道!从此告别排队之苦!无论店外队伍多长,您来,即有专人引您首通雅间!”
“其西,专享顶级雅间,清净私密,专人伺候,全程贵宾服务!”
“其五,若您府上有宴请之需,只需差人持令告知,我‘翻江倒海’顶级大厨、全套灶具、最新鲜食材,即刻登门为您服务!足不出户,尽享‘翻江倒海’至尊美味!”
十一一口气说完,声音清晰有力,将每一个“特权”都描绘得极具诱惑力,最后总结道:“此令,非金钱可衡量,乃是十一对世伯雪中送炭、高义薄云之情的最高敬意!还请世伯务必收下!”
赵员外被这一连串闻所未闻的“VIP”、“专属通道”、“全国通用”、“上门服务”砸得有点懵!他拿着那枚沉甸甸、刻着铜锅的令牌,看着眼前这个口若悬河、神采飞扬、哪里还有半点败家子影子的张十一,一时竟有些恍惚。这小子…什么时候变得如此能说会道?如此…深谙人心?
他下意识地想推辞:“这…这太贵重了!贤侄,使不得,使不得!”
张父在一旁笑着帮腔:“赵兄,你就收下吧!十一这孩子一片诚心。况且他说得对,这份心意,不是钱能买到的。您若不收,倒显得我们两家生分了。”
十一也目光恳切地看着赵员外。
赵员外看着手中这枚象征着身份、特权和张家深厚谢意的铜锅令牌,又看看眼前这对脱胎换骨般的父子,心思电转。他脸上的笑容终于从客套变成了真切的、带着点受宠若惊的欣然:“既如此…那愚兄就厚颜收下了!多谢贤侄!贤侄这份心意,世伯心领了!”他将令牌小心地收进袖中,动作带着几分郑重。
“至于这五百两利钱…”赵员外拿起那叠银票,作势要推回。
张父按住他的手,笑道:“赵兄,亲兄弟明算账,利息该收还得收!以后咱们常来常往,日子还长着呢!”
赵员外见张父态度坚决,也不再推辞,顺势收下,感叹道:“张兄啊,你生了个好儿子!十一贤侄今日一番话,见识不凡,气度更是不凡!我看贤侄将来,必定大有作为,前途无量啊!”
三人又寒暄片刻,气氛融洽无比。临别时,赵员外更是亲自将张氏父子送至大门外,态度之热络殷勤,与昨日判若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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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张家马车远去,消失在街角,赵员外脸上的笑容才慢慢敛去,转身回府,步履间带着沉思。
赵夫人早己从后堂出来,此刻迎上前,脸上犹带着震惊:“老爷!那十万两…就这么…还清了?昨天才…今天他们就…”
赵员外没有立刻回答,他走到花厅主位坐下,端起己经微凉的茶,却没有喝。他着袖中那枚沉甸甸的铜锅令牌,眼神复杂难明。
“夫人,”他缓缓开口,声音低沉,“今日所见…这张十一,绝非池中之物!谈吐、气度、心机、手段…哪一样像是传言中那个败家子?分明是个扮猪吃虎的厉害角色!”
他想起十一介绍那“至尊铜锅令”时,那自信从容、极具煽动力的姿态,以及令牌背后所蕴含的庞大商业版图野心(全国通用!),心中更是凛然。
“今日他们父子,哪里是单纯来还钱致谢的?”赵员外眼中精光闪烁,嘴角露出一丝苦笑,“这张十一,分明是借机到我赵府的门厅里,来了一场‘翻江倒海’的宣讲!他是在向我赵家展示他的实力、他的潜力、他的…价值!这令牌,既是谢礼,也是敲门砖,更是…结盟的信号!”
他猛地将杯中凉茶一饮而尽,仿佛下了某种决心,目光灼灼地看向夫人:“告诉慎儿(赵家小姐闺名),以后府上与张家走动,让她多上心些。对那张十一…可以适当接触接触。这张家,我们赵府,要深交!必须深交!”
赵夫人看着丈夫从未有过的凝重和决断神色,心中亦是波澜起伏,连忙点头应下。她知道,丈夫那双在商海沉浮多年的眼睛,己经从那枚小小的铜锅令牌和那个清俊少年身上,看到了远超“翻江倒海”本身的巨大价值与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