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训的哨声比往常晚了十分钟。泠清寒站在队列最前方，作训服领口别着那枚变形的松针胸针。冷玖安偷偷数了数，这是队长父母牺牲后第十七天，也是泠清寒重返训练场的第三天。
"今日科目，抗干扰射击。"国楠教官的声音比往常沙哑，"新增暴雨环境模拟。"
云青砚推了推眼镜，镜片上立刻蒙起白雾——射击场刚启动的人工降雨系统己经让能见度降到不足五米。他转头看向泠清寒，发现她正机械地检查弹夹，手指在金属表面敲出某种规律的节奏。这是她父母牺牲后养成的习惯，像在叩击一扇永远不会再打开的门。
"第一组，泠清寒、云青砚、冷玖安。"
暴雨声中，泠清寒的枪管率先刺破雨幕。子弹穿透靶心的瞬间，射击场顶棚突然爆出刺眼的闪光——这是新增的强光干扰。冷玖安下意识闭眼，再睁眼时看见泠清寒保持着射击姿势，睫毛上的水珠都没颤一下。
"移动靶！"教官的吼声混在雷声里。
三个身影同时跃出掩体。云青砚在滑跪射击时眼镜被雨水冲歪，子弹堪堪擦过靶纸边缘。冷玖安的手枪突然卡壳，她咒骂着翻滚到掩体后。只有泠清寒像台精密的机器，每一发子弹都钉在靶心最中央。
"队长..."冷玖安喘着气凑过来，"你手在流血。"
泠清寒低头，看见虎口处不知何时裂开的伤口正渗出血丝，在雨水中晕成淡红的痕迹。她摇摇头，重新握紧枪柄："继续。"
午休时，云青砚在器械室堵住了她。
"你三天没去看清然了。"他递过绷带，声音压得很低，"昨晚他哭着要姐姐，把柏德贤的作训服都哭湿了。"
泠清寒缠绷带的手停顿了一秒。弟弟暂时由基地轮流照看，队员们甚至排了值班表。她每天深夜都会站在育儿室门外，听着里面的呼吸声，却从不进去。
"我身上有火药味。"她最终这么说，把用过的止血棉扔进回收箱。
下午的格斗训练场弥漫着松油的气息。泠清寒和燕靖远在软垫上缠斗，两人的作训服都被汗水浸透。一个漂亮的过肩摔后，燕靖远躺在地上喘粗气："队长...你下手比上周狠了三分..."
泠清寒伸手拉他起来，突然被身后的动静吸引。訾奕玄抱着哭闹的泠清然冲进训练场，小家伙脸上挂着泪珠，手里死死攥着个纸飞机。
"队长！他非要见你！"訾奕玄手忙脚乱地躲避着小家伙的踢打，"己经闹了一小时了！"
训练场瞬间安静。泠清然挣脱訾奕玄的怀抱，摇摇晃晃地冲向姐姐，纸飞机在跑动中掉在地上。泠清寒蹲下身，弟弟带着奶香的小身子猛地撞进怀里。
"姐...飞..."他抽噎着举起皱巴巴的纸飞机，"爸...飞..."
纸飞机上歪歪扭扭地画着三个小人，旁边是棵枝叶繁茂的松树。泠清寒认出来，这是她教弟弟折的第一种飞机，机翼上本该有父母教她画的松枝图案。
"你教的？"她抬头问訾奕玄。
"是云青砚..."訾奕玄挠挠头，"他说你爸妈以前常这么教你折..."
泠清然突然抓住姐姐的手，往训练场外拽："松！看！"
基地最老的那棵松树下，不知何时多了个小土堆。云青砚和冷玖安站在那里，手里拿着铁锹和浇水壶。见泠清寒走来，云青砚推了推眼镜："清然发现的...有棵小树苗..."
在盘虬的老松根部，一株嫩绿的松苗正破土而出。泠清然骄傲地指着树苗，又拍拍自己的小胸脯："我！水！"
"他昨天偷偷把牛奶倒在这里。"冷玖安小声解释，"今早就长出来了..."
夕阳把树影拉得很长。泠清寒蹲在树苗前，弟弟暖烘烘的小身子贴着她后背。她突然想起父亲信里的话——松树被砍倒时，它的根还在土里活着。
当夜，基地的警报系统突然短暂启动又关闭。监控室的值班员嘟囔着"又是那群该死的松鸦"，没有注意到某个屏幕闪过的异常信号。最高的那棵松树上，一只布谷鸟振翅飞向夜空，爪子上闪着金属的光泽。
第二天清晨，训练科目变成了野外生存。十五个队员背着装备穿过松林，泠清然趴在姐姐的战术背囊里，小脑袋好奇地转来转去。
"前方河流，绳索横渡！"教官的声音从对岸传来。
云青砚正在检查安全扣，突然听见泠清寒问："那天的信...你们看了吗？"
他手一抖，登山扣差点掉进河里："什么信？"
"放在我储物柜的。"泠清寒调整着弟弟的背带，"打印的，没有署名。"
冷玖安凑过来，声音压得极低："你也收到了？我还以为是恶作剧..."
纸条内容很简单：【松树记得所有事。警惕布谷鸟的歌声。——S】
"系统查过了，没追踪到打印记录。"云青砚推了推眼镜，"但纸张是基地专用的..."
绳索突然剧烈晃动。对岸的訾奕玄脚下一滑，整个人悬在半空。泠清寒瞬间解开安全扣，单手抱着弟弟，另一只手甩出救援绳。当她把訾奕玄拉上来时，作训服领口被树枝划破，露出锁骨下新鲜的淤青——那是连日训练积累的伤痕。
"队长..."訾奕玄声音发颤，"你的伤..."
泠清寒把弟弟往怀里按了按，挡住那道伤痕："继续前进。"
夜幕降临，营地的篝火映照着十五张年轻的面孔。泠清然己经在姐姐怀里睡熟，小手里还攥着半块松子糕。云青砚正在调试无线电，突然接收到一段奇怪的频率。
"你们听！"他猛地抬头，"这个信号模式..."
杂音中隐约传来《松风谣》的旋律，正是泠清寒母亲常哼的那首。所有人都屏住呼吸，只有火堆里的松枝噼啪作响。音乐持续了二十三秒，结束时变成一串摩尔斯电码。
泠清寒的眼睛在火光中亮得惊人："是坐标。"
冷玖安突然指着夜空："看！布谷鸟！"
那只金属光泽的鸟正掠过月亮，爪子上似乎抓着什么东西。当它飞过营地时，一个小包裹掉在泠清然盖的毯子上。云青砚小心地拆开，里面是一枚子弹壳——刻着松枝纹样的弹壳，底部印着"松露-317"的编号。
"这是..."冷玖安捂住嘴。
泠清寒轻轻取出弹壳，在月光下转动。壳身上细小的划痕组成一个箭头，指向他们明天要去的训练区域。怀里的泠清然在睡梦中咂了咂嘴，小手无意识地抓住姐姐的衣角。
松林深处，夜风呜咽如泣。谁也没有注意到，某棵松树的年轮里，新添了一道金属碎片的痕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