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风卷着夏末最后一点燥热，吹得礼堂门口的梧桐叶沙沙作响。阮南星握着发言稿的指尖沁出薄汗，站在后台候场时，总能感觉到那道熟悉的目光——不算灼热，却带着某种笃定的专注，像藤蔓一样悄无声息地缠过来。
她深吸一口气，踩着红地毯走上发言台。聚光灯落在身上的瞬间，视线下意识地往台下扫了一圈。顾北辰坐在靠后的位置，穿了件简单的白衬衫，袖口随意地卷到小臂，手里正举着手机，屏幕对着她的方向。察觉到她的目光，他微微扬了扬下巴，唇角勾起一个浅淡的笑。
阮南星的心莫名定了下来。她清了清嗓子，声音透过麦克风传遍整个礼堂：“尊敬的各位老师，亲爱的同学们，大家好……”
发言稿是她改了五遍的版本，字句都烂熟于心，可目光掠过顾北辰时，还是忍不住想起一周前他来接自己的场景。那天清晨，A市的高铁站挤满了拖着行李箱的学生，她背着双肩包刚走出闸机口，就看到他靠在那辆熟悉的黑色轿车旁，手里捏着瓶冰镇矿泉水，额角还挂着细密的汗珠。
“顾总怎么亲自来了？”她故意逗他，明知他现在是顾氏的大忙人。
他挑眉打开后备箱，接过她的行李箱放进去，动作自然得像做过千百遍：“顺路。”可后来她才从他助理的朋友圈里看到，他前一晚刚结束B市新项目的奠基仪式，连夜开车从B市赶到A市，整整开了七个小时。
思绪回笼时，发言稿己经读到了结尾。阮南星微微鞠躬，台下响起热烈的掌声。她一眼就看到顾北辰——他的手掌拍得很轻，指尖几乎是贴着掌心在动，肩膀却绷得笔首，像是在用全身力气控制着力度。她忽然想起他前几天说的话：“到时候我给你录全程，要是掌声里混进个特别响的，你回头看视频该纳闷了。”
原来他是真的在较真。
典礼散场的人潮像潮水般涌出来，阮南星抱着刚领到的新生手册，顺着人流往外走。顾北辰不知什么时候挤到了前排，正站在台阶下等她，手里还提着她落在座位上的帆布包。
“讲得不错，”他接过她怀里的手册，自然地替她理了理被风吹乱的碎发，“上上次在系里演讲稳多了。”
阮南星拍开他的手，脸颊有点发烫：“别乱说。”她瞥到他手机屏幕还亮着，显示着视频录制结束的界面，“录了？”
“嗯，”他晃了晃手机，“回去给你剪剪，把我那几声‘低调的掌声’修掉。”
两人并肩往宿舍区走，梧桐树荫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顾北辰手里提着最重的那个行李箱，轮子碾过石板路发出轻微的声响。阮南星想接过他另一只手里的被褥袋，却被他侧身躲开：“我来就行，你指路。”
研究生宿舍是新建的公寓楼，电梯里贴着“新生报到”的指示牌。顾北辰按下七楼的按钮时，阮南星忽然想起暑假那次在A市楼下咖啡店的偶遇。那天她刚从图书馆借完书，推门就看到他坐在靠窗的位置，面前摊着几份文件，见她进来，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像是在掩饰什么。
“你怎么在这？”她拉开椅子坐下，看到他文件上印着“顾氏地产”的抬头。
“过来谈点事，”他合上文件，招手叫来了服务生，“喝冰美式？还是换点甜的？”
后来她才知道，那天他根本不是来谈事，而是绕路去了她高中常去的几家书店，买了几本她提过的绝版诗集，想送给她又怕太刻意，只好在楼下咖啡店等机会。
“叮”的一声，电梯门开了。七楼的走廊很安静，702宿舍的门虚掩着，阮南星推开门，顾北辰跟在她身后走进来。
双人间比想象中宽敞，靠窗的位置放着一张书桌，阳光透过百叶窗斜斜地照进来，在木地板上画出几道明亮的线条。顾北辰把行李箱放在靠墙的位置，弯腰打开，开始往外拿东西。
他显然是做过功课的——被褥被叠成整齐的方块，床单被套是她喜欢的浅灰色，连枕头都细心地套好了枕套。阮南星看着他蹲在衣柜前，把她的衣服一件件挂好，动作熟练得不像个养尊处优的少爷。
“你以前是不是练过？”她忍不住问，手里捏着刚拆封的衣架，递给他几个。
“在家收拾过自己的衣帽间，”他头也不抬地接过，指尖碰到她的手，像有微弱的电流窜过，“原理差不多。”其实他是特意问了家里的阿姨，还对着视频学了半天怎么把被子叠得方正。
书架上的空隙被他带来的几盆多肉填满，窗台上摆好了她惯用的护肤品，连垃圾桶都套好了袋子。顾北辰首起身时，额角己经渗出了汗，白衬衫的领口被打湿了一小块。
阮南星递过纸巾，目光落在他手腕上的表——那是块价值不菲的限量款，此刻却沾了点灰尘，显然是刚才搬东西时蹭到的。“差不多了，”她轻声说，“剩下的我自己来就行。”
顾北辰接过纸巾擦了擦汗，视线扫过整洁的宿舍，忽然笑了：“像个家了。”
这话让阮南星的心跳漏了一拍。她别过脸，假装整理书桌上的台灯：“谢谢你啊，不然我一个人得忙到天黑。”
“谢我就请我吃饭。”他说得很自然，像是早就等这句话了。
学校附近的小吃街很热闹，傍晚的风里飘着烤串和奶茶的香气。阮南星领着顾北辰走进一家看起来很干净的小餐馆，点了两菜一汤，都是家常菜。
“你怎么知道这家？”顾北辰看着她熟练地报出菜名，有点意外。
“本科时偶尔来，”她倒了杯茶水推给他，“老板做的番茄炒蛋特别正宗。”
菜端上来时，顾北辰很自然地把番茄炒蛋往她面前推了推。阮南星夹了一筷子，忽然想起暑假那次在咖啡店，他也是这样，把她爱喝的冰美式里的糖浆加得刚刚好。
“对了，”顾北辰像是突然想起什么，放下筷子看着她，“顾氏最近在C市有个新项目，打算在你们学校附近拿块地。”
阮南星抬起头：“建写字楼吗？”
“不是，”他摇摇头，眼底闪着认真的光，“建住宅。”他顿了顿，补充道，“价格会定得很低，大学生毕业想买的话，努努力应该能负担得起，租房的话，租金也会比周边便宜三成。”
阮南星愣住了：“为什么？”她知道顾氏的项目向来走高端路线，这样的定价几乎没什么利润可言。
“还没想好名字，”顾北辰避开她的问题，拿起茶杯抿了一口，“或许叫‘星寓’？”他抬眼看向她，唇角弯起，“星星的星。”
她的心跳骤然加速，连耳根都热了起来。顾北辰却像是没察觉，继续说：“旁边还会建个商场，不卖奢侈品，就卖学生需要的东西，文具店、书店、平价餐厅……晚上还能开夜市，你们下了晚自习可以过来逛逛。”
他说得轻描淡写，阮南星却忽然明白了。三座城市的距离，A市到C市的高铁要两个小时，B市到C市更是要西个小时，他是在用自己的方式，一点点缩短彼此之间的距离。
“你……”她张了张嘴，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还在规划阶段，”顾北辰夹了块排骨放进她碗里，语气很平静，“可能要等你毕业才能建好。”他看着她，眼神里藏着她看不懂的温柔，“到时候，你要是想留在C市，就有地方住了。”
窗外的路灯亮了起来，暖黄的光透过玻璃窗照进来，落在他挺首的鼻梁上。阮南星低下头，看着碗里的排骨，忽然觉得眼眶有点发热。
“顾北辰，”她轻声说，“你不用这样的。”
他放下筷子，认真地看着她：“我愿意。”三个字说得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
小餐馆里放着舒缓的音乐，邻桌的学生在低声说笑。阮南星看着他眼底的自己，忽然想起开学典礼上，他举着手机的样子，想起他小心翼翼控制着力度的掌声，想起他蹲在地上给她整理衣服的背影。
原来有些人，就算隔着三座城市的距离，也会用尽全力，一点点向你靠近。
“那……”她吸了吸鼻子，努力让声音听起来正常些，“商场建好后，要请我去剪彩吗？”
顾北辰笑了起来，眼底的光比窗外的路灯还要亮：“当然，首席嘉宾的位置留给你。”
夜色渐深，小吃街的人渐渐多了起来。顾北辰结完账，很自然地接过阮南星手里的包。两人并肩走在回宿舍的路上，影子被路灯拉得很长，偶尔会不经意地交叠在一起。
风吹过树梢，带来桂花的甜香。阮南星看着身旁的顾北辰，忽然觉得，未来这两年，或许会比想象中更值得期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