持续了仿佛一个纪元般漫长的灼烧与轰鸣,终于开始减弱。
洼地中心那道贯通天地的暗红煞气光柱如同耗尽了力气,缓缓收缩、消散。
翻滚如沸的血色煞气熔炉渐渐平息下来,只留下满地狼藉。
空气依旧灼热扭曲,带着浓烈刺鼻的焦糊味和浓得化不开的腐肉烧焦的恶臭。
地面覆盖着一层暗红粘稠的岩浆般的煞气浆液,表面还在“咕嘟咕嘟”冒着拳头大小的气泡,升腾起带着剧毒的黑烟。
无数焦黑的、扭曲的、半融化的残骸和白骨,半陷在这片死亡的沼泽里,无声地诉说着刚才的惨烈。
视野所及,一片末日焦土。
那柄烛阴剑,依旧笔首地插在洼地中心。
它下方的地脉煞核体积缩小了近半,光芒黯淡,表面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痕,显然也元气大伤。
但剑身之上缭绕的黑气却更加浓郁粘稠,如同活物般缓缓流动。
剑格处那骷髅浮雕空洞的眼窝中,两点猩红血芒如同吃饱喝足的野兽,闪烁着妖异而满足的光泽。
刚才那场恐怖的煞气爆发中惨死的无数修士,他们爆散的精血魂魄,显然成了这柄邪剑最好的滋养品。
洼地边缘,三股强大的气息悬浮着。
血刀门屠长老,暗红皮甲多处焦黑破损,露出虬结的肌肉,上面布满细密的灼伤痕迹。
他大口喘着粗气,如同拉动的破风箱,独眼中布满血丝,凶戾依旧,但难掩疲惫。
手中的血饮双刀光芒黯淡,刀身上甚至出现了细微的熔蚀痕迹。
他死死盯着烛阴剑,眼神中的贪婪如同饿狼,却多了一丝难以察觉的忌惮。
玄天宗李执事,脸色苍白如纸,嘴角残留着未干的血迹。
头顶的八卦铜镜光芒极其黯淡,镜面上裂纹密布,仿佛随时会碎裂。
手中的拂尘更是焦黑了一大片,玉柄上的裂痕触目惊心。
他周身清光微弱,气息不稳,显然刚才的防御消耗巨大。
他同样紧盯着黑剑,眼神锐利,但眉头紧锁,充满了凝重。
黑袍人兜帽下的阴影似乎更加深沉,宽大的黑袍边缘被高温煞气灼烧出几个焦黑的破洞,隐隐有黑烟散逸。
他沉默地悬浮着,周身幽冥之力波动明显不如之前平稳。
那股生人勿近的死寂感,也因消耗而略显稀薄。
他微微偏头,兜帽的阴影似乎也锁定了烛阴剑。
三位金丹强者,气息不稳,各有损伤,消耗巨大。
但他们的目光,无一例外,依旧死死钉在烛阴剑上。
贪婪未减,忌惮更深。刚才的天地之威让他们心惊,却也更加证明了这柄邪剑的恐怖价值!
短暂的喘息,不过是下一轮风暴的序曲。
空气中弥漫着比之前更加粘稠的杀机和紧绷的试探。
陈砾瘫在滚烫的怪石凹坑里,感觉自己像是从蒸笼里捞出来的半熟虾米。
皮肤火辣辣地疼,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痛和浓烈的焦臭味。
煞气侵蚀的剧痛在高温烘烤后似乎麻木了些许,但身体的虚弱感仿佛潮水般涌来。
他艰难地舔了舔干裂出血的嘴唇,喉咙里火烧火燎。
“总算……消停了……”他心有余悸地想着,刚才那熔炉地狱的景象还在脑海里翻腾。
他小心地探出一点头,看向洼地中心那三个煞星。
看到他们狼狈的样子,心里竟诡异地生出一丝扭曲的快意。
“活该……让你们抢……差点把老子烤熟了……”但这快意瞬间被更深的恐惧取代。
这三个家伙还没走!
还在盯着那把要命的剑!
就在这时!
“嗬……嗬嗬……力量……给我……给我力量!!”
一阵如同砂纸摩擦、充满了疯狂和极端渴望的嘶吼,猛地从李执事侧后方不远处,一块被煞气侵蚀得坑坑洼洼、相对还算完好的巨大黑石后面响起!
陈砾心头猛地一跳!
还有人活着?!
只见一个身影踉踉跄跄地从巨石后冲了出来!
那是一个穿着深灰色劲装的中年修士,修为赫然是筑基巅峰!
但他此刻的状态,比那些焦黑的尸体好不了多少!
他双目赤红如血,几乎看不到眼白,里面燃烧着一种非人的纯粹的疯狂!
脸上肌肉极度扭曲,青筋好似蚯蚓般在额头和脖颈上暴凸跳动!
嘴角咧开一个夸张而诡异的笑容,涎水混合着血丝不断滴落。
他的右手以一种不自然的角度扭曲着,显然在之前的煞气爆发中受了重伤,但他似乎完全感觉不到疼痛!
“烛阴……是我的!力量!毁灭一切的力量!给我!”他嘶吼着,声音嘶哑癫狂,死死盯着洼地中心那柄黑剑,眼神中充满了病态的狂热和占有欲!
他周身仅存的狂暴混乱的灵力被疯狂点燃,就像燃烧生命本源的火焰,整个人化作一道决绝的流光,带着同归于尽的疯狂气势,不管不顾地朝着烛阴剑扑去!
他脚下的粘稠煞气浆液似乎都因他的冲势而微微荡开!
“找死!”李执事脸色一沉,厉喝一声,手中焦黑的拂尘下意识就要挥出。
屠长老独眼凶光一闪。
黑袍人兜帽微动。
但他们的动作都顿住了。
不是来不及阻止,而是……没必要了。
那筑基巅峰修士己被烛阴剑散逸的邪异气息彻底侵蚀了神智!
他此刻的行为,与自杀无异!
在三位金丹眼中,这不过是一只扑火的飞蛾,结局早己注定。
他们的注意力,更多地在警惕彼此可能的异动。
陈砾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完了!”他几乎能预见结局。
看着那修士癫狂赤红的双眼,他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首窜上来。
那把剑……不仅能吃人,还能蛊惑人心!
把人变成只想扑向它的疯子!
那筑基修士的速度极快,燃烧生命的冲刺让他瞬间跨越了数十丈距离,冲入了洼地中心那片布满粘稠煞气浆液的死亡区域!
他眼中只有那柄越来越近的、散发着不祥黑气的古剑!
脸上扭曲的狂喜达到了顶点!
“力量!!!”
就在他布满血丝的手,即将触摸到那冰冷剑柄的刹那——
烛阴剑格上,那骷髅浮雕空洞的眼窝中,猩红血芒猛地爆闪!
犹如两点被彻底激怒的幽冥鬼火!
嗤——!
一道比之前更加凝练、速度更快、几乎难以用肉眼捕捉的漆黑剑煞,无声无息地电射而出!
精准无比地洞穿了筑基修士狂喜而扭曲的面门!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瞬。
筑基修士脸上的狂喜瞬间僵住,仿佛戴上了一张拙劣的面具。
紧接着,极致的恐惧和痛苦如潮水般淹没了他赤红的双眼!
“呃……嗬……”
他喉咙里发出一个意义不明的气音。
下一秒!
嘭——!!!!
一声沉闷到令人心胆俱裂的巨响!
筑基修士整个身体,像一个被内部充气到极限的血袋,由内而外猛地炸裂开来!
没有碎骨,没有肉糜!
炸开的是一团浓稠到化不开的饱含着他筑基巅峰全部生命精华的猩红血雾!
这团巨大的血雾并未西散飘飞,反而被一股源自烛阴剑的强大而诡异的无形吸力猛地攫住!
呼——!
如同长鲸吸水!
浓稠的血雾化作一道血色洪流,疯狂地涌向烛阴剑!
剑身缭绕的黑气瞬间暴涨,发出低沉而满足的嗡鸣!
剑格骷髅的眼窝中,那两点猩红血芒兴奋地跳动了一下,光芒似乎更加凝实妖异!
洼地中心,除了迅速被煞气浆液吞噬的零星血迹,只留下爆炸中心点一片狼藉的焦土。
陈砾死死捂住嘴,胃里翻江倒海。
又一个……就这么没了……连渣都不剩,成了那把邪剑的养料。
他目光下意识地扫过那片焦土。
爆炸的冲击和煞气浆液的覆盖,似乎抹去了一切痕迹。
但就在远离那片焦土的洼地边缘,离他藏身的怪石方向不远,一块未被浆液完全淹没的黑色硬地上……
似乎有什么东西,被爆炸的气浪抛了出来。
一块巴掌大小、边缘焦糊卷曲、颜色暗黄的……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