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呐——”
“母亲~”
陈绮罗搀着刘妈妈跌跌撞撞冲进主院。
刘妈妈发髻上还挂着片枯叶，陈绮罗精心描画的远山眉晕成了两团墨渍，扑进赵月澜怀里时，把正在梳妆的主母撞得金步摇乱颤。
赵月澜手中的螺子黛“啪”地断在妆台上：“这一大清早的，鬼哭什么？”铜镜映出她瞬间阴沉的脸——陈文歆回府才几日，就敢这般蹬鼻子上脸。
“母亲！”
陈绮罗举起绣帕按在乌青的眼眶上，帕角绣的蝴蝶被泪水浸得翅膀发皱，
“陈文歆和文悦教唆那两个疯丫头打人！”
她将眼凑过，
“您看呐！”
“哎呀，乖女儿……”
她勉强压下怒火，捧起陈绮罗的脸吹了吹，随即又温声道：“你去招惹那些下贱胚子作甚？这些腌腾事自有你母亲我料理。”
赵月澜轻抚女儿散乱的鬓发，声音甜得像淬了蜜的刀：“放心，这口恶气，母亲一定帮你出了”
“母亲——”
珠帘轻响，赵芷衡一袭雨过天青色襦裙立在门边。晨风卷起她腰间药囊的艾草香，瞬间冲淡了室内甜腻的脂粉气。
“我……”
“哎！你！”
陈绮罗像被踩了尾巴的猫，指着自己淤青的眼角
“把你最好的药膏拿来！”
“过两日我可是要进宫的，若留了疤那可怎么是好！”
赵芷衡广袖下的手指微微收紧，瞥了她一眼，没搭理她。
“母亲”
她首接越过哭闹的陈绮罗，向赵月澜福了福身，
“听说皇后娘娘邀了我们陈府赴拾秋宴”
“女儿特来告假，外祖母旧疾复发，需人侍奉汤药，我想回外祖母身边侍奉几天”
切！爱去不去！”
陈绮罗翻了个十足的白眼
“好似是邀请你一般”
赵月澜猛地掐住女儿手腕，面上却堆笑：“芷蘅啊，既然这样的话，那你便回你外祖母身边几天吧，替我好好照料她。”
“女儿告退。”赵芷衡行了礼就退出门外
走到门边，她突然转身：
“妹妹这伤……”
“也不是什么大问题，回头给你送些玉容膏，两日就能好”忽又莞尔，“不过妹妹若是管不住那根舌头，再好的药膏也医不好祸从口出的病。”说完就走回了自己的屋子。
“阿娘，你看她～”
赵芷蘅回到药香萦绕的厢房，指尖掠过榆木药柜上整齐排列的青瓷小瓶。晨光透过茜纱窗，在“玉容生肌膏”的标签上投下一道朱色光痕。她取下白玉瓶的刹那，忽然想起去年陈府设宴，陈绮罗往她药囊里塞蜈蚣害她出丑的旧事。
“倒是我心慈了。”她轻笑一声，转手取了旁边褐陶瓶的寻常金疮药。陶瓶粗糙的质感硌着掌心，倒让她想起外祖母常说——对虎狼施善心，便是对羔羊递刀子。
主院方向传来瓷器碎裂的脆响。赵芷衡故意放轻脚步穿过回廊，果然听见内室传来压低的交谈声。
“母亲，您说我们怎么教训她们！”
陈绮罗的声音像淬了毒的蜜，“不如趁夜放把火烧了那贱人临芳苑！”
窗纸上映出赵月澜抬手掩口的剪影：“你这爆竹性子……”
金步摇的流苏随着她倾身的动作轻晃，“三日后拾秋宴，宫里是最重礼仪的……”
尽收耳底……
赵芷蘅瞳孔骤缩——这是要在大庭广众下让文歆出丑！
“母亲——”
赵芷衡拿着药瓶迈进内室时，赵月澜正慈爱地给女儿抿鬓角，仿佛方才的毒计都是幻觉。
“这药膏需配合薄荷露使用。”
赵芷衡将陶瓶放在案几上，青瓷与檀木相击，发出清越声响。她故意盯着陈绮罗的眼睛：“切记不可用手挠，再痒也得忍着。”
这话说得意味深长……
赵芷衡的绣鞋在青石小径上碾转了三回。她攥着腰间药囊的流苏，穗子被绞得散开几缕丝线。最终一咬牙转向临芳苑方向，裙摆扫过路边野菊，沾了满襟清苦的香气。
院中海棠树下，文歆正按着文悦的肩膀：“阿娘，我这是跟二师兄学的‘游云手’，师父说能疏通经络呢！”
“轻些轻些……”文悦笑着讨饶。忽见月洞门外一抹青色衣角若隐若现，她按住女儿的手，朝门外柔声唤道："芷蘅？"
赵芷衡僵在原地，袖中指尖掐进掌心。正要转身离去，却见青欢己端着茶盘迎上来，只得低头迈进院子。阳光透过树叶斑驳地落在她身上，照见衣襟处因紧张而起的细微褶皱。
“快坐。”文悦拍拍身边的石凳
“文姨娘”赵芷蘅福了福身，便坐下了
赵芷蘅捧起茶盏抿了一口。
开口道：“我今日……是来寻文歆的。”
“我？”文歆疑惑的指了指自己
“过两日宫宴……”
“千万要当心我母亲和妹妹……”话到嘴边又咽下，她真不知道怎么开口……
“好，我知道啦！”文歆笑着接到
“可是，你为什么要告诉我呢？”
文悦悄悄碰了碰女儿。
“这些年你不在，每次我和青欢生病都是芷蘅偷偷跑来照料的”
文歆恍然，起身郑重行了个全礼：“多谢芷衡姐姐这些年照拂我阿娘和青欢。”
“别！”赵芷衡慌得打翻茶盏，溅湿了裙角——本来就是她母亲和妹妹害得文姨娘她们生病，她也只是想弥补一些……
“哎呀，快别站着了，都坐下”文悦拉着两人坐下
交谈了一会，文歆忽然“啊”了一声，从随身的布袋里掏出一本册子递给赵芷蘅
“诺，芷蘅姐姐这个给你”
“《玄明纲目》？！”赵芷衡的惊呼惊飞了树上麻雀。她双手接过时连呼吸都放轻了，指尖抚过扉页明虚真人的朱砂印鉴，这是连太医院都求不到的孤本！
文歆托腮看她如获至宝的模样，
“还是明虚真人手传！”
“这这这……真的要给我吗？”赵芷蘅兴奋的看着她
“当然！”
“我对药理不感兴趣，在我手里浪费了”
文歆拍了拍赵芷蘅是肩膀笑着说，
“哦对了，那个第七章'金针穴'篇，我拿朱砂批注了几处改良——手指在颈侧比划，“若扎这个穴位，能让人暂时失声呢。”
赵芷衡噗嗤笑出声，连日来的阴郁一扫而空。
她抱着医书起身告辞
“文姨娘，我先回去了”
待那抹青色身影雀跃着消失在回廊尽头，文悦捏捏女儿的脸：“你早备好医书了吧？”
文歆笑了笑轻声说道
“她与她母亲和妹妹不一样……”
「希望那本医书可以带她去更好的地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