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火摇曳,将苏晚伏案的影子拉得细长,扭曲地映在冰冷的墙壁上,如同蛰伏的兽。窗外的夜色浓得化不开,万籁俱寂,唯有炭盆中银霜炭燃烧时发出的细微噼啪声,以及笔尖划过粗糙符纸的沙沙声,交织成这深夜斗室中唯一的乐章。
苏晚的脸色在昏黄的光线下呈现出一种病态的蜡黄,眼下的乌青如同泼墨,深重得几乎要流淌下来。白日里,她刚应付完王氏派来的婆子,打着“探望”的幌子,实则眼神如钩,在她脸上、屋内陈设上反复刮过。她以咳嗽和虚弱勉强搪塞过去,心弦却绷紧到了极致。祖母那边,“化幽散”和“固元丹”的药效如同走钢丝,勉强维系着那微弱的平衡,每一次诊脉,指下那冰寒中透出的一丝挣扎生机,都让她心头如同压着巨石。
危机如同不断收紧的绞索。义庄的杀机,王氏深夜的交易,面具人的诡异,还有府中那些藏在阴影里、蠢蠢欲动的眼睛……都在无声地宣告:风暴将至!她需要力量,需要能在瞬间爆发、撕裂黑暗的力量!符箓,便是她手中最首接、最可控的“弹药”!
书案上,劣质的黄符纸堆积了一小摞,旁边是盛着暗红朱砂的小碟。她摒弃了之前尝试复合符箓的冒险,专注于最基础、最实用、也是她此刻状态勉强能支撑的单体符箓。
目标明确:
轻身符——提升瞬间爆发速度,用于突袭或脱身。
金刚符——短暂强化身体防御,硬抗致命一击。
火球符——最基础的元素攻击,扰乱、杀伤。
静音符——隔绝小范围声响,行动隐秘的关键。
西类符箓,构成了她为最终清算准备的“弹药库”雏形。
苏晚拿起一张符纸,铺平。指尖凝聚起识海中如同涓涓细流般缓慢恢复的精神力。每一次凝聚,都伴随着经脉针扎般的刺痛和识海深处的抽痛。她深吸一口气,冰冷的空气带着浓重的朱砂和药味涌入肺腑。
落笔!
蘸满朱砂的笔尖落在符纸上,精神力随之灌注!
第一笔:轻身符!
符文结构相对简单,核心在于“风”之迅捷意蕴的勾勒。笔走龙蛇,朱砂的轨迹在符纸上蜿蜒,精神力如同无形的丝线,牵引着空气中微弱的风灵之气汇聚。然而,精神力枯竭带来的滞涩感如同泥沼,笔尖数次微不可察的颤抖,险些破坏了符文的流畅性。苏晚死死咬着下唇,舌尖尝到血腥味,强行稳住手腕。符成之时,符纸上朱砂微光一闪即隐,一股极其微弱的清风萦绕符箓片刻,随即消散。效果:微弱,持续时间极短,聊胜于无。
她毫不停歇,换纸。
第二张:金刚符!
此符需引动一丝“土”之厚重、“金”之坚固意蕴。朱砂轨迹变得凝重、刚硬。精神力消耗陡然增大!绘制过半时,一股强烈的眩晕感猛地袭来,眼前瞬间发黑!苏晚闷哼一声,身体晃了晃,笔尖失控,在符纸上划出一道丑陋的、中断的轨迹!符纸瞬间自燃,化作一小撮灰烬,带着失败的焦糊味。
“咳咳……” 剧烈的咳嗽牵动内腑,喉头腥甜上涌。她强咽下去,抹去额角瞬间沁出的冷汗,眼神冰冷如铁,没有丝毫犹豫,再次铺开一张新符纸!
失败!再来!
第三张金刚符!她调整呼吸,将精神力压榨到极致,如同在悬崖边行走。笔尖沉重而稳定,朱砂轨迹艰难地连贯起来。符成瞬间,符纸表面泛起一层极其淡薄、几乎不可见的土黄色微光,一闪而逝。成了!防御力微乎其微,但确己成功!
紧接着,是更具挑战的火球符!
引动“火”之爆烈!朱砂轨迹需如火焰升腾,充满侵略性的张力!笔尖落下,苏晚便感到一股灼热狂暴的意念反噬而来!精神力如同被投入了熔炉!符纸上的朱砂仿佛活了过来,带着灼人的热意,疯狂抗拒着她微弱精神力的引导!
嗤啦!
符纸边缘毫无征兆地焦黑卷曲!狂暴的火灵之气失控反噬!一股灼热的气浪猛地扑面而来!
“哼!” 一声极轻、带着冰冷不屑的冷哼,如同碎冰般在苏晚意识中炸响!
萧溟!
几乎在同一瞬间,一股阴寒死寂的气息如同无形的屏障,瞬间笼罩了那张即将彻底焚毁的符纸!狂暴失控的火灵之气如同撞上了万载玄冰,瞬间被压制、冻结!符纸上焦黑的痕迹戛然而止!
苏晚抓住这千钧一发的机会,精神力如同被冰水浇醒,猛地凝聚,引导着那被强行压制的狂暴火意,强行勾勒出符文的最后一笔!
嗡!
符纸剧烈一震!朱砂光芒由失控的赤红转为一种内敛的暗红,随即隐没。符箓表面残留着一股灼热的气息,却不再狂暴。一道歪歪扭扭、勉强成型的火球符,在萧溟的“帮助”下,险之又险地完成了。
苏晚大口喘息,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刚才那瞬间的反噬,若非萧溟出手,她不死也要重伤!她看向那片阴影角落,眼神复杂,没有感激,只有更深的警惕。这男鬼出手,绝非善意。
最后,是静音符。
此符不引动狂暴元素,重在“禁”与“隔”,勾勒符文需如织网,精密而稳定。精神力消耗虽不如火球符狂暴,却如同抽丝剥茧,极其考验持续性和微操。
苏晚铺开符纸,凝神静气。指尖的笔尖变得异常沉稳。朱砂轨迹如同最细微的蛛丝,在符纸上无声蔓延,交织成一个极其复杂精密的网罗结构。精神力丝丝缕缕地注入,引导着无形的力量编织着隔绝声音的屏障。这一次,没有狂暴的反噬,只有精神力如同细沙般不断流逝带来的极度疲惫和空虚。
一张,两张……
当第三张静音符的最后一笔艰难落下,符纸表面泛起一层极其微弱、如同水波般的涟漪,随即隐没时,苏晚再也支撑不住。
噗!
又是一口鲜血喷在桌案上,溅落在几张刚刚完成的符箓边缘,如同点点红梅。她身体一软,眼前彻底被黑暗吞噬,伏倒在冰冷的桌面上。手边,散落着几张光芒内敛、形态各异的符箓:轻身、金刚、火球、静音……如同几枚冰冷而危险的种子,在鲜血的浇灌下,静待破土杀机的那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