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个路口的风,带着点汽油味和路边小吃摊飘来的廉价油脂香气,吹在陆仁滚烫的脸上,却丝毫不能缓解他内心的焦灼。一百米的距离,被他用近乎玩命的冲刺速度缩短,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狂跳,肺部火辣辣地疼,汗水瞬间浸湿了额前的碎发,黏在皮肤上,痒得难受。
他像一颗出膛的炮弹,在人行道上刮起一阵小旋风,引得几个路人纷纷侧目,投来惊诧或疑惑的目光。陆仁完全顾不上了,社死?那顶绿油油的帽子才是终极社死!他现在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目标老奶奶!防毒面具!阻止绿光普照!
“呼…呼…”他撑着膝盖,在距离斑马线几米远的地方猛地刹住脚步,强行压下急促的喘息。不能吓着目标!要自然!要友善!要像个真正的、乐于助人的好青年!
他首起身,迅速整理了一下被风吹歪的兜帽,努力挤出一个自认为最阳光、最无害、最具有欺骗性的笑容——尽管因为刚才的狂奔和内心的紧张,这笑容看起来更像是面部肌肉痉挛。
目标就在眼前!
那是一位看起来再普通不过的老奶奶。头发花白,梳得整整齐齐,在脑后挽了一个小小的发髻。穿着一件洗得有些发白的米黄色薄外套,下身是深灰色的棉布裤子。身形略显佝偻,但不算瘦弱。她手里拎着一个深蓝色的、印着褪色花卉图案的布制菜篮子,里面似乎装着几根翠绿的芹菜和一把小葱,散发出淡淡的、属于植物的清新气息。此刻,她正安静地站在斑马线这头的等候区,微微眯着眼睛,望着马路对面闪烁的红灯,脸上带着一种老年人特有的、历经岁月沉淀后的平静。
周围只有几个同样在等红灯的年轻人,都低着头看手机,没人注意这边。
天时地利人和!
陆仁的心脏跳得更快了,不是累的,是激动的!他深吸一口气,将那“阳光无害”的笑容努力维持住,然后以一种恰到好处的、既不显得过于热情吓人、又能让对方感受到善意的步调,朝着老奶奶走了过去。
“奶奶,”他开口了,声音因为紧张和刻意控制而显得有些干涩,但还算清晰,“您好,我扶您过马路吧?”
他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真诚又乖巧,像极了每年三月被学校组织上街学雷锋的好学生。内心却在疯狂祈祷:别拒绝!别多想!千万别觉得我是神经病或者骗子!
老奶奶闻声,缓缓转过头来。她的脸上布满岁月刻下的皱纹,像一张揉皱又抚平的信纸,但眼神却出乎意料地清亮,带着老年人特有的温和与一点点的审视。她上下打量了一下陆仁——这个突然冒出来、笑容有点僵、额头上还挂着汗珠、眼神深处似乎藏着点急切的年轻人。
老奶奶的嘴角慢慢向上弯起,露出了一个极其慈祥、带着岁月温度的笑容,眼角的皱纹也随之舒展开来,像盛开的菊花瓣。
“哎哟,谢谢你啊,好孩子。”老奶奶的声音带着老年人特有的缓慢和柔和,像温热的蜂蜜水,熨帖人心,“现在像你这么热心肠的小年轻可不多喽。”
成了!第一步!
陆仁心中狂喜,脸上那僵硬的笑容瞬间自然了几分,几乎要绽放出真正的光芒。他仿佛己经看到那朴实无华的初级防毒面具在向他招手!
“应该的,应该的!”陆仁忙不迭地点头,身体微微前倾,做好了搀扶的准备,嘴里继续说着自己都觉得有点肉麻的场面话,“尊老爱幼嘛!这都是我们年轻人该做的!”
然而,老奶奶并没有立刻将手递给他。她依旧站在原地,目光温和地落在马路对面那个固执地亮着的红色信号灯上,轻轻摇了摇头,语气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持:
“不过啊,孩子,现在是红灯呢。咱们得等等,等绿灯亮了再过去。安全第一,安全第一啊。”她甚至还抬起那只没拎菜篮的手,指了指对面那个鲜红的、如同警告般的信号灯。
陆仁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
红灯!
又是红灯!
这该死的红灯怎么还没完没了了?!
一股巨大的烦躁如同野草般在他心底疯狂滋生。他感觉自己的耐心正在被这个固执的红色圆形迅速消耗殆尽。时间!系统那该死的24小时倒计时像催命符一样在他脑海里疯狂闪烁!每一秒的耽搁,都意味着头顶那顶绿帽子的阴影又近了一分!
他偷偷用眼角的余光飞速瞟了一眼马路对面。车流不算特别密集,但速度都很快。一辆银灰色的轿车正呼啸着从左向右驶过,带起一阵疾风。闯红灯?确实危险!非常危险!尤其是在这种车速不慢的路口。
但是……防毒面具!绿帽子!
这两个词如同冰与火,在他脑海里激烈碰撞。
不行!不能等!
等绿灯亮了,旁边那几个低头族说不定就抬头了,万一再冒出个多管闲事的……机会稍纵即逝!
一股破釜沉舟的狠劲儿猛地冲上陆仁的脑门。他眼神一厉,脸上的“阳光无害”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莽撞的决绝。什么尊老爱幼!什么安全第一!在末世生存面前,在防毒面具面前,在绿帽子的恐怖威慑面前,统统靠边站!
“没事!奶奶!”陆仁的声音陡然拔高,语速也变得飞快,带着一种不容分说的急切,“赶时间!咱们冲过去!快得很!没问题的!”
话音未落,他根本不给老奶奶任何反应和拒绝的机会,身体猛地向前一步,右手如同铁钳般,极其“自然”又无比迅捷地一把抓住了老奶奶拎着菜篮子的那只手臂!左手则顺势托住了她的肘弯!
“哎?!哎哎?!”老奶奶显然被这突如其来的、近乎粗暴的动作惊呆了!她脸上那慈祥的笑容瞬间被惊愕取代,眼睛猛地睁大,嘴里发出一连串短促的惊呼。
她下意识地想挣脱,但陆仁的手抓得很紧,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年轻人特有的蛮力。而且他的动作实在太快,太突然了!
“走!”陆仁低喝一声,像是给自己下达冲锋的命令。他不再看老奶奶的表情,也顾不上周围是否有人注意到这边的异常,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马路对面!他脚下猛地发力,身体如同离弦之箭,拽着惊魂未定的老奶奶,像一头被激怒的蛮牛,一头就朝着车流汹涌的马路对面冲了过去!
“小伙子!你慢点!慢点啊——!!!”
老奶奶的惊呼声瞬间变成了惊恐的尖叫,带着老年人特有的、尖细的颤音,划破了路口的喧嚣!
她被这突如其来的、疯狂的拖拽带得完全失去了平衡,整个人踉踉跄跄,脚步凌乱,几乎是被陆仁强行拖着向前冲!她另一只手里拎着的菜篮子脱手飞出,在空中划出一道抛物线,里面的芹菜、小葱、还有几个圆滚滚的土豆,“噼里啪啦”地滚落一地,沾满了灰尘!
“嘀嘀——!!!”
刺耳的、几乎要撕裂耳膜的汽车喇叭声,如同死神的咆哮,在陆仁的耳边轰然炸响!
就在他们冲下马路牙子的瞬间,一辆原本正常行驶、正准备通过路口的黑色越野车,被这突然从人行道上窜出来的两个“人形障碍物”吓得魂飞魄散!司机显然是个反应快的,在千钧一发之际猛踩刹车!
“嘎吱——!!!”
轮胎与柏油路面发出了令人牙酸的、尖锐到极致的摩擦声!一股浓烈的橡胶烧焦的糊味瞬间弥漫开来!黑色的越野车如同被无形的巨手狠狠按住,车身剧烈地向前一顿,车头猛地向下沉,险之又险地在距离陆仁和老奶奶仅仅不到半米的地方停了下来!车头几乎要蹭到陆仁的裤腿!
巨大的惯性让车内的司机和乘客猛地向前栽去!司机惊魂未定地探出头,脸色煞白,破口大骂:“我操!找死啊!红灯看不见?!眼睛长屁股上了?!赶着去投胎也别拉上别人啊!!”
这惊天动地的刹车声和司机的怒骂,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瞬间激起了千层浪!
斑马线两边,那几个原本低着头刷手机的年轻人,齐刷刷地抬起了头,脸上写满了惊愕和难以置信,嘴巴张得能塞进鸡蛋。
路边小吃摊的老板停下了翻动烤串的手,目瞪口呆地看着马路中央。
几个路过的行人也被这惊险一幕吸引,纷纷驻足围观,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卧槽!闯红灯?还带着老太太?!”
“疯了吧!不要命了?!”
“拍下来拍下来!发网上!标题就叫‘当代大学生勇闯红灯,携老奶奶共赴黄泉’!”
“那老太太看着快被拖散架了!”
陆仁对这些议论和目光充耳不闻。他此刻全部的感官都被肾上腺素占据,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撞碎肋骨!刚才那近在咫尺的死亡气息,让他后背瞬间被冷汗湿透,握着老奶奶胳膊的手也不由自主地松了几分力道。
但他没有停下!
目标就在前方!马路对面近在咫尺!
他咬着牙,顶着西面八方射来的、如同实质般的目光利箭,无视了老奶奶惊恐的尖叫和司机的怒骂,无视了地上散落的芹菜土豆,无视了那刺鼻的橡胶焦糊味,用尽全身力气,半拖半拽着踉踉跄跄的老奶奶,继续朝着马路对面那象征着“安全”和“防毒面具”的人行道冲去!
他像一头闯入了瓷器店的蛮牛,在车流短暂停滞的缝隙里,在无数惊愕、愤怒、鄙夷的目光聚焦下,硬生生地开辟出一条通往“任务目标”的、充满了荒诞和惊险的道路。
老奶奶被拽得东倒西歪,花白的头发散乱了几缕,米黄色的外套也歪斜了,脸上写满了惊吓和茫然,嘴里只剩下无意识的、带着哭腔的喃喃:“慢点…慢点…我的菜…我的菜篮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