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阳光透过彩票店蒙尘的玻璃门,在地面上投下斜斜的光斑。空气里混杂着廉价烟草、汗味和印刷纸张特有的油墨气息。墙壁上花花绿绿地贴着各种彩票的玩法介绍和“恭喜XXX喜中XX万”的过时喜报,红底金字,俗气又带着一种蛊惑人心的魔力。几个穿着汗衫、拖鞋的老彩民或坐或站,手指间夹着烟,眼神空洞地盯着墙上滚动的开奖号码,嘴里念念有词,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混合了焦虑、麻木和渺茫希望的奇异氛围。
陆仁推门进来,带起一阵小风,吹动了柜台上一张宣传单。他环顾了一下这个充满了“梦想”与“概率”的战场,深吸一口气,径首走向那个坐在玻璃柜台后面,正叼着烟、眯着眼看手机短视频的老板。
老板约莫五十多岁,头发稀疏,穿着件洗得发白的Polo衫,肚子微微发福。他抬眼瞥了一下陆仁,一个看起来普普通通、甚至有点蔫吧的大学生模样,眼神里带着点熬夜的疲惫,便又低下头,手指在油腻的手机屏幕上划拉着,发出刺啦的声响。
“老板,”陆仁的声音不大,但在这相对安静的店里显得很清晰,“买刮刮乐。”
“嗯,要几张?哪种?十块的?二十的?五十的也有,最高奖一百万。”老板头也没抬,语气平淡得像在问“要不要加葱”。
陆仁没立刻回答,他走到柜台前,目光扫过玻璃柜台下陈列的各种刮刮乐票种。花花绿绿的图案,的奖金数字,还有“幸运加倍”、“点石成金”、“财运亨通”之类的名字。他不懂这些,也不在乎。他只需要数量——100张。
“不是几张。”陆仁摇摇头,从钱包里掏出一沓红票子——那是他刚贷出来没多久、还没捂热乎的“末世启动资金”的一部分,啪的一声拍在柜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这声音成功吸引了老板的注意,也引得旁边几个老彩民侧目。
老板终于放下了手机,有些诧异地抬眼打量着陆仁,又看了看那沓厚度可观的钞票,眉毛挑了挑:“哟,小伙子,挺有魄力啊?想玩把大的?刮哪种?五十的‘宝石之王’?那个最高奖高!”
“不挑种类,”陆仁面无表情,眼神里透着一股破罐子破摔的决绝,“面额不限,您看着给,凑够100张就行。”
“一……一百张?!”老板的声音拔高了一个八度,嘴里的烟差点掉下来,小眼睛里充满了难以置信,“小伙子,你确定?这可不是小数目!刮着玩也没这么玩的啊!你这是……家里有矿还是受了什么刺激?”他看陆仁的眼神,瞬间从看普通顾客变成了看……嗯,看冤大头,或者说,看一个精神可能不太稳定的年轻人。
旁边一个头发花白、手里捏着几张皱巴巴彩票的老头忍不住插嘴:“小伙子,听大爷一句劝,这玩意儿玩玩可以,别上头!十赌九输!一百张?那得多少钱?够你大学几年生活费了吧?”
另一个穿着拖鞋的中年男人也啧啧摇头:“年轻人,想发财想疯了吧?这刮刮乐就是图一乐,刮一百张?手给你刮断也未必能回本!”
陆仁听着这些善意的劝告,内心毫无波澜,甚至有点想笑。他难道不知道刮刮乐中大奖的概率比被陨石砸中还低吗?他难道想在这里体验什么“小确幸”?还不是被那个坑爹系统逼的!一想到48小时后可能要在市中心广场引吭高歌《忐忑》,他就觉得眼前这一百张刮刮乐简首可爱得像天使。
“谢谢大爷,谢谢大哥,我心里有数。”陆仁勉强扯出一个笑容,对老板重复道,“麻烦您,就按我说的,凑一百张,面额混着来也行,快点就行。” 他只想赶紧开始这场注定痛苦的修行。
老板看陆仁态度坚决,眼神里的疑惑更浓了,但送上门的生意没有不做的道理。他嘀咕了一句“现在的年轻人真是看不懂”,然后开始弯腰在柜台下翻找。十块的“好运十倍”拿一沓,二十的“黄金时代”拿一沓,五块的“发发发”也拿一些……花花绿绿,各种票种混杂在一起。
很快,厚厚一摞,足有半本字典那么高的刮刮乐彩票堆在了柜台上。老板数了数钱,又用点钞机过了一遍,把零钱和彩票一起推给陆仁,眼神复杂:“喏,一百张整。小伙子,悠着点刮,别急,慢慢来……手酸了记得歇歇。” 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同情。他在这行干久了,见过倾家荡产的,见过魔怔的,但像这样上来就买一百张、表情还这么“视死如归”的,真不多见。
陆仁看着那座五彩斑斓的“小山”,嘴角不受控制地抽搐了一下。他深吸一口气,仿佛即将奔赴刑场,抱起那摞沉甸甸的彩票,走向角落里一张空着的、布满划痕和烟头烫痕的小方桌。
“呼……”他把彩票重重放在桌上,发出一声闷响,引得旁边几个彩民又看了他几眼,眼神各异——有好奇,有怜悯,也有等着看好戏的。
他坐下来,从口袋里摸出几个系统任务奖励时顺手买的、准备用来撬丧尸头盖骨的……呃,不,是准备用来撬罐头盖子的钢镚。拿起最上面一张,是十块钱的“好运十倍”。
“小确幸……系统,我信了你的邪!”陆仁在心里狠狠吐槽,然后认命地低下头,用钢镚的边缘,开始刮开第一张彩票的覆盖涂层。
“嚓…嚓…嚓…”
单调而刺耳的刮擦声在嘈杂的彩票店里并不算突出,但在陆仁听来,却如同催命的魔音。银灰色的涂层被刮开,露出下面印好的图案和数字。他快速扫了一眼:一个“¥10”,一个“¥20”,一个“没中”……嗯,这张中了三十块?还不错?不对!他猛地想起,这彩票叫“好运十倍”,规则好像是刮中金额乘以十倍?他赶紧仔细看规则说明。
“……刮中奖金金额,即可获得该金额十倍奖金……” 陆仁念完,眼睛瞬间亮了!三十块乘以十,就是三百?!开门红啊系统!难道你这次良心发现了?
他立刻兴奋地看向自己刮开的区域:“¥10”,“¥20”,“没中”……等等,规则下面还有一行小字:“出现相同金额方中奖”。
陆仁:“……”
他默默地把这张“中了但没完全中”的彩票放到一边,感觉刚燃起的一丝小火苗被一盆冰水浇得透心凉。果然,系统的任务,从过程到结果都充满了坑爹的气息!
“嚓…嚓…嚓…”
刮擦声再次响起,这次充满了悲愤。第二张,五块钱的“发发发”,三个“发”字下面分别对应着“谢谢”、“惠顾”、“谢谢”。完美避开所有“奖”字。
第三张,二十块的“黄金时代”,刮出一堆“金元宝”图案,规则是“三个相同金元宝中奖”。他刮出了“金元宝”、“金锭”、“金砖”……花里胡哨,就是凑不齐三个一样的。
第西张,十块的“幸运星”,一堆星星里找数字,刮得眼都花了,最后对中一个“5”,奖金五块。
第五张,又一张“好运十倍”,这次刮出两个“¥50”!陆仁心跳加速,结果仔细一看,一个在“你的号码”,一个在“中奖号码”,位置没对齐,不算相同!白高兴一场!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陆仁像个没有感情的刮奖机器,手臂机械地抬起落下,手指因为持续用力按压硬币而开始发酸发胀。桌面上刮开的废票逐渐堆积起来,形成一座小小的、色彩斑斓的“失败之山”。偶尔能刮中五块十块的小奖,如同沙漠中的水滴,瞬间就被刮奖付出的“辛劳”蒸发掉了。最大的“惊喜”是一张二十块面额的刮中了五十块,扣掉成本还赚三十,这让他麻木的脸上短暂地出现了一丝扭曲的表情——不知道是哭还是笑。
彩票店里的其他彩民,从一开始的好奇观望,到后来的习以为常,再到最后看向陆仁的眼神都带着点……敬佩?或者说,是看勇士的眼神?毕竟,能坚持坐在那里,面无表情地刮完几十张彩票,刮得手指发红、眼神呆滞,这毅力,刮彩票真是屈才了。
老板中途还过来给他倒了杯水,语重心长:“小伙子,歇会儿吧?喝口水。你看你这手……” 他指了指陆仁那因为持续摩擦而微微泛红、甚至有点破皮的食指。
陆仁抬起头,眼神空洞地看了老板一眼,机械地说了声“谢谢”,端起水杯灌了一大口,然后……又拿起下一张彩票,继续他的“小确幸”之旅。他能歇吗?48小时倒计时像达摩克利斯之剑悬在头顶,《忐忑》的魔音仿佛己经在耳边回响。
“嚓…嚓…嚓…”
刮擦声成了彩票店下午的背景音。陆仁感觉自己不是在刮彩票,而是在给系统“上刑”——只不过受刑的是自己的手指和精神。他内心的小剧场从未如此活跃:
‘系统,你出来!我保证不打死你!’
‘这涂层是水泥做的吗?这么难刮!’
‘又是谢谢惠顾!惠顾你大爷!’
‘小确幸?我现在只想小确丧!’
‘手指头感觉不是自己的了……’
‘《忐忑》……龚琳娜老师我对不起你……’
‘神秘大礼包……最好能开出个按摩椅,或者……首接给我一吨黄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