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水村第一生产队集合点。
土黄色泥巴墙围起来的院子里，村民们三三两两聚成一堆闲聊打屁，等待着开工号响起。
“哟，孙玉亭，你可真是威风呦！天天闹着革命，把个田万江都革死了，你就不怕哪天半夜里田万江来找你算账？”一个头戴花巾的妇女，坐在院子一角的石磨上，轻佻地晃荡着两条腿，踢了踢蹲在一旁的孙玉亭。
孙玉亭听到这话，“噌”一下就跳了起来。
他脸色难看，手指轻颤，指着说话的人，色厉内荏道:“刘玉升家的，你可别血口喷人！我做这一切都是为了革命。革命不是请客吃饭，是要有人牺牲的。我孙玉亭对革命一片赤诚，绝不容许你污蔑我！”
“再说，田万江的事怎么能算在我头上？他把骡子弄丢是事实，给我们生产大队造成了天大损失，他是罪有应得、是……”孙玉亭挥舞着手中的烟杆，口沫横飞叫嚣着。
突然一只手掌搭在他肩上，缓缓用力捏紧他肩膀，让他的话一下子卡了壳。
孙玉亭转过头，只见田青禾背着一杆老式猎枪，腰间挂着一个灰色铁质水壶，通红的双眼透着一股狠厉，死死盯着他。
一瞬间，场上空气凝结，众人大气都不敢喘。
孙少安有心说两句缓和一下气氛，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生死之仇不是三言两语就能化解的。
田青禾深深吐出一口浊气，才压下想要首接毙了孙玉亭的冲动。
他抬起头环顾一周，看着大伙，缓缓说道:“在这里，我首先向大家伙道个歉，骡子的事，给集体造成了损失，我爸确实有很大的责任，这点我并不否认。其次，我作为儿子，父债子偿的道理天经地义，欠村里的700块钱，我一定会还的，请大家放心，我不会让我爸死了还要背负骂名。最后，我爸己经走了，希望大家不要再给他乱扣帽子。”
说到最后一句，田青禾己经咬牙切齿。
在众人面前，孙玉亭也不愿意失了面子，语带轻蔑地说道:“那可是700块钱，你怎么还？你知道现在城里普通工人每月工资也就30多块。我们是农民，一个壮劳力一年做到头，扣除口粮后也就 70 多块。靠你那点工分还吗？还是靠你背上的土枪？”
在场众人脸上都不约而同露出赞同之色，纷纷嘲笑田青禾的狂妄和年轻。
本来田万江都死了，把一切都推给田万江。
只要跟他断绝父子关系，也没人会一再地攀扯田青禾，毕竟新社会几十年了，不兴旧社会那一套连坐。
田万江本人大概也是这么想的，才义无反顾寻死。
至于集体损失，谁管他呢。
“够了，大家都少说两句。青禾跟大家伙说笑呢，都别当真，”孙少安实在看不下去，扶了扶头上白毛巾，站出来挡在田青禾前面。
“青禾，你这是打算上山打猎？”孙少安一边拉过田青禾，一边悄声问道。
“嗯，少安哥，我刚刚说的就是我本人的想法，钱我肯定会还的。不过我也知道光靠种地的工分，等还上钱可能要猴年马月，所以我想试试进山打猎。今天我是来跟你请假的，”田青禾柔声说道。
“唉，是条汉子，多的我也不劝你了，那你自己注意安全，”孙少安欲言又止，但最后还是同意了。
说罢，田青禾也不管身后众人想法，踏步朝着村外庙坪山走去。
穿过东拉河，向着村西边前行，途中，还遇到了村里的傻子二人组，田二和田牛，两人蹲在东拉河边，从石头缝里翻找着鱼虾。
田二先天就是傻子，智力低下，成天嘟囔着“世事要变了”，他儿子田牛遗传了他的基因，也是个憨傻的。
不过正像有句话说得那样:上帝关上你一扇门，就会打开你一扇窗”。
田牛的大力是整个双水村出名的，能跟三西个常年在地里劳作的壮汉角力而不败。
太阳虽然刚从山坳里冒头，但是六月的天气己经有了酷暑味道。
田青禾走到庙坪山外的杂树林处停了下来，将猎枪往地上一戳，用精神感应呼唤小墨。
很快，小墨乌黑的身子从枝头窜出，飞快围绕田青禾盘旋几圈后，落在他不远处枝头上。
他轻声唤道：“小墨，去，给我找一下小型动物的踪迹。”
小墨兴奋点点头，展翅而去。
田青禾快步紧跟在小墨身后。
走进昏暗的山林，鼻间萦绕着一股子泥土腥味，以及草木腐烂散发的霉味。
田青禾一路小心翼翼，顺着小墨的指引前行。
第一次看到有野兔窜出，他半跪在地，屏息举起猎枪，子弹上膛，“啪嗒”一声打开保险，闭上一只眼睛仔细瞄准，扳机扣下，动作标准、一气呵成。
“砰”
没打中。
子弹擦着野兔八米外的树干飞出去，吓得它一蹦三尺远，钻进灌木丛，不见踪影。
“这枪不行！”田青禾低声骂了一句。
头顶盘旋的小墨“嘎嘎”叫了两声，仿佛也在不满他的不中用。
他苦笑，拄着枪缓缓起身，深吸几口气，努力平复自己心绪。
万事开头难。
一连几次，老式猎枪不是走火，就是子弹打空，杂乱的枪声在山林间激起一阵又一阵纷乱。
小墨回过头来，停在他肩膀上，歪斜着脑袋看着他，像是嘲笑又像是关切。
田青禾擦了把额头的汗，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他闭眼回忆起那些现代网络视频中，看到过的射击片段：如何站稳重心，如何压制呼吸与心跳的节奏，如何精准锁定目标。
好在他现在精神力强大，对于前世记忆大致能够回想起来，否则他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也没个老师傅教他。
此时他十分后悔，怎么前世不去当个特种兵呢！
知易行难，就算有了点微末知识，也得慢慢一点点调整姿势、行动要诀，心里默念“慢一点，别慌。”
休息片刻。
再次跟随小墨寻找猎物的踪迹。
瞄准，枪口稳稳指向一只动作迟缓的山鸡。
“砰”
枪声落下，子弹穿过山鸡翅膀，带着它飞行了一米远。
山鸡扑腾几下便在地。
这一刻，田青禾感觉全身细胞都在颤抖，久违的畅快。
“不容易啊，二十几枪中一枪。”
他对着天空招了招手，小墨扑棱着翅膀飞向更深处，为他指引下一个目标。
田青禾弯腰拾起山鸡，抓着脖子随手拧断，扔进背篓里，快步跟了上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