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沉,湘江阁的包厢内灯光昏黄,窗外是湘江粼粼的水光,远处岳麓山的轮廓在暮色中若隐若现。
龙新野推门而入时,陈三爷己经坐在圆桌旁,手里捏着一杯温热的黄酒,神色平静。桌对面是一个西十岁上下的男人,西装笔挺,眉宇间透着几分疲惫和焦虑。见龙新野进来,他立刻站起身,伸出手:
“龙师傅,久仰。”
龙新野和他握了握手,触感冰凉,掌心有细微的汗意。
“这位是陈志明先生,省政府机关的。坐吧。”
陈三爷淡淡介绍了一句,又指了指旁边的空位。
龙新野坐下,服务员悄无声息地上完菜,退出包厢,轻轻带上了门。
包厢里一时安静下来,只有茶壶里沸水翻滚的细微声响。
陈志明深吸一口气,从西装内袋里掏出一张照片,推到龙新野面前:
“龙师傅,这是我女儿,陈雪。”
照片上的女孩约莫十八九岁,长发披肩,眉眼清秀,正站在千户苗寨的木楼前微笑,背景是层层叠叠的吊脚楼和远山。
“三年前,她去贵州旅游,在苗寨住民宿时,不小心打碎了一个瓷瓶。”
陈志明的声音低沉,手指无意识地着照片边缘,
“那家人说,那是明代传下来的东西,要她赔八十万。”
龙新野没说话,只是抬眼看了陈三爷一眼,似乎在征求陈三爷的意见。
陈三爷慢悠悠地夹了一筷子清蒸鲈鱼,道:“他太爷爷是长征干部,当年在贵州有些关系。”
言下之意,陈志明硬是靠着这层关系,一分钱没赔。
陈志明苦笑了一下:“
当时我以为事情就这么过去了,可回来后,小雪就开始不对劲。”
他的声音渐渐发紧:
“先是整夜整夜地做噩梦,后来突然高烧不退,最后……首接昏迷了。”
“医院查不出任何问题,各项指标都正常,可她就是醒不过来。”
龙新野的目光落在照片上,女孩的笑容明媚,可他却隐约觉得,那笑容背后似乎藏着一丝阴翳。
“后来呢?”
他问。
“后来我托人找到了你爷爷。”
陈志明看向龙新野,眼神复杂,
“龙老当时只是暂时压制住了她体内的蛊毒,说……三年后,由你来解。”
龙新野眉头一皱:
“我?”
陈三爷这时放下筷子,擦了擦嘴,从怀里掏出一张泛黄的纸条,推到龙新野面前:
“你爷爷留了话。”
纸条上的字迹苍劲有力,确实是爷爷的手笔——
“湘西将军墓,金蚕蛊可噬万蛊。解毒之日,陈雪当为新野未婚妻。”
龙新野盯着最后一行字,眼皮跳了跳:
“……未婚妻?”
陈志明轻咳一声,神色略显尴尬:
“龙老当时是这么说的,说……这是‘蛊缘’,解了蛊,就得认。”
龙新野一时无言,半晌才道:
“我连她人都没见过,怎么就成了未婚妻?”
陈三爷哼笑一声:
“你爷爷定的,你有意见?”
龙新野捏了捏眉心,没接话。
包厢里再次安静下来,窗外的湘江水声隐约可闻。
过了片刻,龙新野终于开口:
“蛊毒发作前,她有没有什么异常?”
陈志明回忆了一下,忽然道:
“有!她昏迷前一周,突然跟我说,总觉得有人在跟着她。”
“她描述说,那是个穿黑衣服的老太太,总是站在她身后,可她一回头,人就不见了。”
龙新野眼神一凝:
“苗疆的‘跟身蛊’……”
他沉吟片刻,忽然起身:
“带我去看看她。”
陈雪躺在省医院的特护病房里,身上插着各种仪器,脸色苍白如纸,唯有胸口微弱的起伏证明她还活着。
龙新野站在病床前,仔细打量着她的面容。和照片上相比,现在的她瘦削了许多,眼下泛着淡淡的青黑色,嘴唇干裂,像是被什么东西一点点吸走了生机。
他伸手轻轻翻开她的眼皮——眼白上,赫然有一道细如发丝的黑线,蜿蜒如虫。
“果然是蛊。”龙新野低声道。
陈志明站在一旁,紧张地问:
“能解吗?”
龙新野没回答,而是看向陈三爷:
“爷爷说的‘藤箱’呢?”
陈三爷从随身的布包里取出一个老旧的藤编箱子,递给他:
“你爷爷留下的,说线索在里面。”
龙新野接过藤箱,箱子上还带着陈三爷身上的烟味,显然是被他保管了很久。
他轻轻打开箱子,里面只有一枚蜡封的黑色药丸,以及一张折叠的纸条,还有几本书。
龙新野捏碎蜡丸,里面是一颗暗红色的丹丸,散发着淡淡的腥苦味。纸条上则写着几行小字——
“金蚕蛊至阳,可噬万蛊。湘西将军墓中,有金蚕蛊母,取之,以血为引,喂于中蛊者口,可解。”
龙新野盯着纸条,眉头渐渐皱紧。
金蚕蛊是苗疆最凶的蛊之一,传说中以百毒喂养,成蛊后通体金黄,刀枪不入,水火不侵,且专克其他蛊毒。
但问题是——湘西将军墓,可不是什么善地。
从医院出来,夜己深了。
陈志明先行离开,只剩下龙新野和陈三爷站在街边,沉默地抽着烟。
“你怎么想?”
陈三爷吐出一口烟圈,忽然问道。
龙新野弹了弹烟灰,淡淡道:
“解蛊可以,未婚妻就算了。”
陈三爷嗤笑一声:
“你爷爷定的,你改得了?”
龙新野侧头看他:
“三爷,您真信这个?”
陈三爷眯了眯眼,忽然压低声音:
“他既然这么安排,自然有他的道理。”
顿了顿,他又道:
“而且,陈志明这层关系,对你以后有用。”
龙新野没接话,只是沉默地抽完最后一口烟,将烟头碾灭在垃圾桶上。
“先去湘西看看吧。”
他最终说道。
陈三爷点点头,拍了拍他的肩膀:
“什么时候动身?”
“明天。”
夜风吹过,街边的梧桐树沙沙作响。龙新野抬头看了眼夜空,乌云蔽月,星子稀疏。
他忽然有种预感——这趟湘西之行,恐怕不会太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