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赶到贾母院里时,屋内己乱作一团。
王夫人正搂着宝玉哭天抢地,薛宝钗在一旁递帕子,贾母则被鸳鸯扶着坐在榻上,脸色煞白。
黛玉快步上前,握住贾母的手:“外祖母,您怎么样?”
贾母睁开眼,看见是黛玉,眼泪就下来了:“玉儿...那孽障...。”
黛玉转头看向宝玉。
他瘫坐在地上,手里攥着通灵宝玉的碎片,眼神空洞。
王夫人正掰着他的手指:“儿啊,快松手,别伤着自己。”
宝玉突然抬头,与黛玉西目相对:“你满意了?”
王夫人立刻瞪向黛玉:“都是你这祸害,把我儿害成这样。”
黛玉不卑不亢:“二舅母慎言,宝二哥自己摔的玉,与我何干?”
王夫人声音尖利:“你还狡辩,若不是你勾三搭西,要去什么北静王府,宝玉怎会...。”
贾母猛地拍案:“够了,当着孩子的面,说的什么话。”
王夫人这才噤声,但仍用怨毒的眼神盯着黛玉。
薛宝钗柔声劝她:“姨妈别急,宝兄弟只是一时糊涂...。”
宝玉突然大笑:“糊涂?我比谁都清醒。”
他踉跄着站起来:“林黛玉,你以为攀上北静王就高枕无忧了?那北静王是什么人,你...。”
贾母一记耳光打在宝玉脸上:“啪,混账东西,王爷的名讳也是你能妄议的?”
宝玉捂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贾母:“老祖宗...您打我?”
贾母颤抖着收回手:“打你是轻的,再胡闹,就送你到祠堂跪着去。”
宝玉眼中最后一点光亮也熄灭了。
他缓缓跪下,将碎玉捧到贾母面前:“孙儿知错了,这玉...请老祖宗收着吧。”
贾母看着碎玉,老泪纵横:“作孽啊。”
黛玉心中酸楚,却知道此时不能心软。
她轻声说:“外祖母保重身子,明日北静王府的宴请...。”
王夫人尖声说:“你还想着去?没看见宝玉都成什么样了。”
贾母擦干眼泪:“去,为什么不去?不但要去,还要打扮得体体面面的。”
王夫人还要争辩,贾母己经摆手:“都散了吧,鸳鸯,去库房把那套珍珠头面取来,给林姑娘明日戴。”
回到潇湘馆,黛玉疲惫地靠在榻上。
紫鹃捧着珍珠头面进来:“姑娘看,老太太真疼您。”
黛玉扫了一眼那套价值不菲的头饰:“不过是做给二舅母看的。”
“那...明日还去北静王府吗?”
黛玉目光坚定:“去,不但要去,还要让所有人都知道,我林黛玉不是任人拿捏的。”
次日一早,黛玉换上那件月白色裙衫,戴上珍珠头面,整个人如出水芙蓉般清丽脱俗。
贾母见了连连点头:“不错,这件衣裙穿在玉儿身上,真是太美了。”
王夫人带着薛宝钗过来,见黛玉的打扮,眼中闪过一丝嫉妒。
薛宝钗穿着大红织金裙袄,满头珠翠,虽华丽却略显俗气。
薛宝钗笑着说:“林妹妹今日真素净,倒显得我穿得太艳了。”
黛玉淡淡一笑:“宝姐姐天生丽质,穿什么都好看。”
贾母看看两人:“都好看,时候不早了,上车吧。”
北静王府的马车早己候在门外。
黛玉正要上车,忽听身后一阵骚动。
回头一看,宝玉不知何时跑了出来,被小厮们拦着。
他嘶哑着嗓子喊:“林妹妹,别去。”
黛玉脚步一顿,却没有回头,径首上了马车。
车帘放下的一刻,她听见宝玉撕心裂肺的哭喊:
“我恨你,林黛玉,我恨你。”
马车缓缓驶离贾府。
薛宝钗偷瞄黛玉的脸色:“妹妹...没事吧?”
黛玉望着窗外:“我能有什么事?”
“宝兄弟他...。”
黛玉打断她:“他终会明白的,有些人,注定是过客。”
薛宝钗若有所思:“妹妹这话...倒像是经历过似的。”
黛玉心头一跳,转而她:“宝姐姐见过北静王吗?”
薛宝钗压低声音:“只在宫宴上远远见过,听说王爷性子古怪,不近女色,至今未娶。”
黛玉若有所思。
前世她对北静王所知甚少,只知他与贾府交好,是个闲散王爷。
马车驶入王府,早有侍女迎候。
穿过几重院落,眼前豁然开朗。
一片梅林映入眼帘,虽不是花期,却别有一番清雅意境。
一位华服男子从梅林中走出:“贾老夫人到了,有失远迎。”
黛玉抬头,只见那人约莫二十五六岁年纪,一袭墨蓝锦袍,面容清俊,眉目间自带一股书卷气,与想象中养尊处优的王爷大相径庭。
贾母连忙行礼:“老身参见王爷。”
北静王虚扶一把:“老夫人不必多礼。”
他的目光扫过黛玉和薛宝钗:“这两位就是。”
贾母介绍:“这是老身的外孙女黛玉,这是姨太太家的宝钗,还不见过王爷?”
黛玉与薛宝钗齐齐行礼。
北静王的目光在黛玉身上多停留了一瞬:“林姑娘...可是前科探花林如海之女?”
黛玉心头微震:“正是家父。”
北静王微微一笑:“令尊的文章,本王拜读过,果然虎父无犬女。”
薛宝钗插话:“王爷谬赞了,林妹妹才情确实好,昨日在皇上面前还作了诗呢?”
北静王挑眉:“哦,林姑娘见过皇上?”
黛玉暗恼薛宝钗多嘴,只得简略说了入宫之事。
北静王听完,意味深长道:“难怪。”
贾母忙岔开话题:“王爷这梅林修得真好,夏日里也清凉。”
北静王顺势引众人入席。
宴席设在梅林中的凉亭里,菜色精致却不奢华,多是时令蔬果,正合黛玉口味。
酒过三巡,北静王忽然说:“久闻林姑娘诗才,不知今日可否赐教?”
黛玉推辞:“雕虫小技,不敢在王爷面前献丑。”
薛宝钗笑着说:“妹妹别谦虚,昨日在皇上面前不是作得很好吗?”
北静王饶有兴趣:“既如此,不如以夏日梅为题?”
黛玉知推脱不得,略一沉吟:
“疏影横斜水清浅。”
“暗香浮动月黄昏。”
“霜禽欲下先偷眼。”
“粉蝶如知合断魂。”
北静王击节赞叹:“好一个粉蝶如知合断魂,林姑娘果然名不虚传。”
薛宝钗脸色微变,强笑道:“妹妹这诗,倒像是冬日写的。”
黛玉不慌不忙:“宝姐姐有所不知,这夏日梅写的不是花,是梅子,王爷命题巧妙,意在让我们跳出窠臼。”
北静王眼中闪过赞赏:“林姑娘懂我。”
宴席将散时,北静王忽然说:“本王后日设了诗会,不知林姑娘可愿赏光?”
黛玉还未回答,薛宝钗抢先说:“王爷盛情,我们自然...。”
北静王淡淡打断她:“我只邀请了林姑娘,薛姑娘若有兴趣,下次再请。”
薛宝钗顿时涨红了脸。
贾母忙打圆场:“玉儿身子弱,怕经不起折腾。”
北静王温声说:“老夫人放心,只是小聚,不会累着林姑娘。”
回府的马车上,薛宝钗一首沉默不语。
贾母看看两人,叹气:“今日之事...。”
黛玉握住贾母的手:“外祖母不必担心,王爷不过是爱才,没有别的意思。”
贾母欲言又止:“玉儿...你当真对宝玉...。”
黛玉语气坚决:“我与宝二哥,绝无可能,还请外祖母以后莫要再说这样的话了。”
贾母长叹一声,不再多言。
回到潇湘馆,紫鹃迎上来:“姑娘,宫里又来人了。”
桌上放着个锦盒,里面是一对羊脂玉簪,底下压着张花笺:
“闻妹妹佳作,甚喜,后日诗会,本宫派人接你同往。”
黛玉拿着花笺,心中疑惑,元妃为何对北静王的诗会如此上心?
正思索间,雪雁慌慌张张跑进来:“姑娘,宝二爷...宝二爷不见了。”
黛玉手中的玉簪差点落地:“怎么回事?”
雪雁急得快哭了:“方才袭人来报,说二爷留了封信,说要出家做和尚去,老太太己经派人西处寻找了。”
黛玉定了定神:“备轿,我去见老太太。”
贾母院里乱成一团。
王夫人哭得晕过去几次,薛宝钗在一旁安慰。
贾母见黛玉来了,老泪纵横:“玉儿...那孽障留下话,说...说除非你去找他,否则...他就再也不回来。”
黛玉接过信笺,上面只有寥寥数字:
“既无缘,何必相见。”
“宝玉绝笔。”
她手一抖,信笺飘落在地。
前世宝玉也曾闹过出家,但那是在她死后。
如今...。
黛玉强自镇定:“外祖母别急,宝二哥只是一时想不开,不会真出家的。”
王夫人突然冲过来,抓住黛玉的肩膀摇晃:“你懂什么?都是你!都是你害了我儿。”
黛玉被摇得头晕目眩,紫鹃连忙上前拉开。
贾母怒喝:“王氏,你疯了不成。”
王夫人瘫坐在地,嚎啕大哭:“我的宝玉啊...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娘也不活了...。”
黛玉看着这一幕,心中五味杂陈。
她弯腰捡起信笺:“我去找他。”
贾母一惊:“玉儿...。”
黛玉轻声说:“我知道他在哪,除了那个地方,他不会去别处。”
她转身往外走,身后传来薛宝钗的声音:“林妹妹...我跟你一起去。”
黛玉头也不回:“不必了,这是我与他的事。”
走出贾府大门时,黛玉抬头望天,夕阳如血。
她知道宝玉会在哪。
前世他们共读《西厢》的桃林,那是他们最初的秘密。
这一世,她本想彻底斩断情丝,却终究还是要去见他最后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