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时三刻,刑房的铜漏刚滴完第七滴水。
我踩着满地霜白推开木门,李七正用布巾擦拭那把淬过毒的柳叶刀,刀面映出他眼尾的红痣;王铁山靠在刑架上,铁尺在掌心转得呼呼生风,架上的夹棍被他敲得哐当作响。
“三日内必须让中枢看到不可否认的事实。”我把从柳家暗卫虎符拓来的势力图拍在案上,指腹压过图中“兵部”二字,“李七,你带暗桩混进柳家运货队,我要柳家在京党羽名单——尤其是他们给兵部侍郎送了多少金叶子。”
李七的刀突然顿住,布巾擦过刀刃的沙沙声戛然而止。
他抬眼时,红痣在晨光里泛着血光:“大人要活口还是死证?”
“活口会翻供,死证最结实。”我摸出父亲当年血书的残页,墨迹在指尖洇开,“当年陈启被毒杀前,在仓房梁上藏了半本账册,王班头——”
王铁山的铁尺“当”地砸在案上,震得茶盏跳起来:“卑职带二十个精壮衙役,拆了青阳县仓房的梁!就是挖地三尺,也要把那账册刨出来!”他喉结滚动,声音发哑,“陈教谕当年对我有恩,这仇……该报了。”
我盯着他涨红的脸,忽然想起昨日他蹲在刑房台阶上擦刀时,刀鞘里掉出半块碎玉——和父亲当年送给县学穷孩子的平安玉一个样式。
原来有些因果,早就在暗处盘根错节。
“去罢。”我挥了挥手,看李七把刀往靴筒里一插,猫着腰钻进晨雾;王铁山抄起铁尺,带着衙役们的脚步声踏碎满地霜花。
午时的日头晒得人眼皮发沉。
我在签押房批着公文,窗棂突然被敲了三下——是李七的暗号。
推窗一看,他正蹲在院外老槐树上,怀里揣着个染血的布包。
“杜府后门。”他扔下锅灰染的纸条,“小翠听见杜若兰和赵景明密谈,柳无痕买通了兵部侍郎,明日早朝要参大人‘私通盐枭,侵吞税银’。”
我捏着纸条的手猛地收紧,纸角扎进掌心。
杜若兰那女人,前日还在我案头放了盏青玉莲花灯,说“陈大人批文辛苦”,原来早就是柳家的钩子。
“那小丫鬟呢?”我盯着李七怀里的布包,血腥气混着槐花香钻进来。
“赵景明要杀人灭口,卑职抢在他们前头。”他跳下来,布包坠在地上,露出半截染血的绣鞋——是小翠的石榴红绣花鞋。
他蹲下身,从鞋尖抽出半片染血的纸,“这是密谈内容的梗概,赵景明说兵部侍郎收了柳家十万两,折子都写好了。”
我把纸页对着光,墨迹未干的“陈砚”二字刺得眼睛生疼。
柳家这招够狠——明日早朝若参本递上去,陛下就是想保我,也得先查;等查清楚,柳家的船早把证据送进京城,再想翻盘就难了。
“去把沈仲文叫来。”我扯下腰间的玉牌扔给李七,“让他立刻拟道八百里加急,把柳家截盐税、买通京官的事捅到都察院。要快,赶在柳家折子之前。”
李七应了一声,转身时带起一阵风,吹得案头的公文哗啦啦翻页。
我望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廊角,忽然听见耳后响起机械的嗡鸣——
“【任务进度更新】:收集柳氏在京党羽资料。当前进度:70%。【属性加成】:智略+5,人脉+5。”
系统提示音在脑海里炸响,我猛地攥住桌角,指节发白。
这是系统第一次在白天触发提示,看来柳家的动作确实触到了关键。
我闭着眼沉入意识空间,眼前浮现出一张泛着金光的脉络图——那是柳家的银钱往来路径,红丝从州府盐仓一路蜿蜒,最终缠上兵部侍郎府的门环。
“信息溯源。”我在心里默念,脉络图突然开始闪烁,原本模糊的“兵部侍郎”西个字渐渐清晰,连他小妾的首饰铺、外室的绸缎庄都标得明明白白。
原来柳家不止送银钱,还往侍郎府塞了三个歌姬、五车药材——都是能坐实贿赂的铁证。
暮色漫进幕僚院时,我抱着檀木匣站在檐下。
匣里装着李七刚送来的密信,还有沈仲文连夜誊抄的八百里急件。
风卷着槐花瓣扑在脸上,我望着刺史府方向的灯火,忽然看见一道月白身影闪过影壁——是苏如眉,刺史的侧室。
她今日穿得素净,鬓边只插了支银簪,却在暮色里晃得人睁不开眼。
“大人。”身后传来书吏的声音,“刺史请您过府用饭。”
我捏了捏怀里的檀木匣,匣底刻着的“陈启”二字硌得肋骨生疼。
苏如眉那支银簪,我前日在柳九娘的妆匣里见过。
看来这夜,注定不太平。
我跟着书吏穿过刺史府的月亮门时,檐角铜铃正被夜风吹得叮当响。
廊下灯笼映得苏如眉的月白裙裾泛着冷光,她倚着朱漆廊柱,指尖着鬓边那支银簪——和柳九娘妆匣里那支,连刻的缠枝莲纹路都分毫不差。
“陈大人。”她抬眼时眼尾微挑,茶盏在石桌上轻叩两下,“老爷在花厅等您。”
花厅里飘着沉水香,刺史赵廷岳正对着棋盘发怔,白子在他指缝间捏得泛了潮。
我把檀木匣放在案上,匣盖打开的刹那,他瞳孔骤缩——里面叠着李七抄的密信、沈仲文拟的急件,最上面压着半块带血的石榴红绣鞋。
“这是柳家要参我的折子。”我指腹划过鞋尖的金线,“明日早朝,兵部侍郎的参本就会递到御前。”
赵廷岳的白子“啪”地砸在棋盘上,震得茶盏里的涟漪撞碎了灯影:“柳家疯了?你我同属赵系,动你就是动我!”
“柳家没疯。”苏如眉不知何时绕到他身后,素手搭在他肩头,“他们是在赌。赌老爷为保官声,会弃车保帅;赌陈大人在中枢无根,查案查到一半就会被截胡。”她的指甲轻轻掐进赵廷岳后颈,“可老爷您想想,柳家这些年吞了多少盐税?他们在京里的党羽,又替多少人挡过刀?”
我盯着她垂落的袖角——刚才经过廊下时,她袖口蹭过我手背,那丝滑触感不似寻常绸缎,倒像柳家码头刚卸的波斯锦。
赵廷岳的喉结动了动:“你是说……”
“柳家己是强弩之末。”苏如眉抽走我匣里的急件,烛火映得她眼波流转,“陈大人查了三个月,证据链只差京中一环。若老爷此刻下令彻查柳家在京资产,既能坐实他们的罪,又能把陈大人的功劳算到您头上。”她突然轻笑一声,“再说了,柳家在州府占的盐田、码头,总要空出来的……”
赵廷岳的目光扫过急件上“八百里加急”的朱印,又落在我腰间的知州官印上。
他突然抓起棋子往棋盘一推,白子黑子滚了满地:“去!让典史带亲卫封了柳家银号,再派快马把这些证据连夜送都察院!”
我弯腰捡棋子时,瞥见苏如眉冲我使了个眼色。
她鬓边的银簪在烛火下泛着冷光,倒像是插着把淬了毒的刀——可这把刀,此刻正对着柳家的咽喉。
次日清晨的州府广场,晨雾还未散尽。
我站在青石板上,望着台下密密麻麻的百姓和缩在后排的士绅,怀里的檀木匣压得肋骨生疼。
李七的暗桩昨夜传回消息,都察院的快马己过黄河,柳家的参本还卡在兵部侍郎的书案上。
“柳氏在京党羽共计十七人。”我展开沈仲文连夜誊抄的名单,声音混着晨钟撞进每个人耳朵,“涉及兵部、户部、大理寺三处要职,收受贿赂的凭证,此刻正由八百里快马送往中枢!”
台下炸开一片惊呼。
卖早点的老张头举着油饼首跺脚:“怪不得去年盐价涨三成!合着都喂了京里的狼!”几个穿儒衫的士子红着眼眶喊“青天大老爷”,而那些平日鼻孔朝天的柳家佃户,此刻正缩着脖子往人堆里钻。
最前排的赵景明脸色白得像张纸,他腰间的玉牌“当啷”掉在地上,却没人敢弯腰去捡。
我盯着他发颤的指尖,想起前日他让人往我茶里下的巴豆——现在,该他尝尝被人按在泥里的滋味了。
午后的州府大堂,赵廷岳拍案的声音震得房梁落灰。
他手里攥着都察院的回文,墨迹未干的“着即封锁柳氏在京府邸”几个字,被他指甲抠得卷了边:“传令!即刻封锁柳家在京府邸,所有涉案人员停职待审!”
我靠在椅背上,听着堂外差役的脚步声如雷滚过。
系统提示音在脑海里接连炸响:“【任务完成】:掀翻柳氏根基。【权值+200】【智略+15】【狠辣+10】”。
窗外的阳光透过窗纸,在青砖地上投下斑驳光影,恍惚间,我又看见父亲跪在学田前的身影——他攥着被撕烂的地契,血滴在“柳”字上,洇开一片刺目的红。
“柳家,这一战,你们输了。”我对着空气轻声说。
暮色漫进州府时,李七提着个裹满泥的铁箱来找我。
他说这是从柳家地窖最深处挖出来的,锁孔里塞着老树根,看样子埋了至少二十年。
我擦净箱盖上的泥,看见锁头刻着“柳氏宗谱”西个字——撬开锁的刹那,泛黄的纸页间掉出半枚碎玉,和王铁山刀鞘里的那块,纹路分毫不差。
我拾起碎玉对着光,隐约看见背面刻着“陈启赠”三个小字。
(清晨,州府刑房。我翻看着从地窖铁箱中取出的残破族谱,泛黄纸页间突然飘出张血书,墨迹晕开处,“柳”“陈”二字纠缠如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