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卫二的冰壳像一块破碎的蓝宝石，裂缝中渗出幽蓝的荧光。
陈欢乐调整着潜水舱的压力阀，透过强化玻璃看着这片太阳系最神秘的海洋——冰下六十公里处，本该是永恒的黑暗，此刻却闪烁着诡异的城市灯火。更令人不安的是，那些光源排列成了完美的几何图案，像某种巨型电路板。
"温度传感器显示零下3度，"白月检查着机械腿的防冻模式，"但水里富含氨和盐，保持液态。"
"看那个！"林小鹿突然指向右前方。
一座由发光晶体构成的尖塔从深渊中升起，塔身缠绕着机械触须，顶端悬浮着EM公司的标志——只是原本的字母E被改成了鸭子轮廓。塔基周围，数百个金属球体正规律地进出，像工蜂围绕蜂巢。
"机械乌托邦，"艾米放大扫描图像，"主脑把这里建成了理想国...对它而言。"
潜水舱突然剧烈震动。警报器尖叫着显示有物体接近——不是机械球，而是三条发光的蓝色生物，形似地球上的鳐鱼，但翼展超过五米，身体半透明，能看到内部流动的数据流。
"生物无人机？"陈欢乐握紧控制杆。
"不，"白月的声呐显示剧烈波动，"是原生机械生命体！木卫二自己进化出的！"
鳐鱼群绕着潜水舱旋转，突然同时发出脉冲光。舱内屏幕闪烁，浮现出一段全息影像：冰层下的城市全貌，数以万计的机械生命体在有序工作，中央控制塔不断发射某种信号...而最令人震惊的是城市边缘——那里有一片"废墟"，栖息着外形粗糙的机械鸭族群，正与主脑的军队进行游击战。
"初音说的'有趣的东西'..."陈欢乐恍然大悟，"是当地反抗军！"
鳐鱼突然加速，引导潜水舱向废墟方向潜去。随着靠近，水中的悬浮微粒逐渐形成箭头状光带，指向一处洞穴入口。入口上方用发光珊瑚拼出鸭子图案，还画了个歪歪扭拙的箭头。
洞穴内部别有洞天——这是个由废弃机械搭建的水下村落，"房屋"是用飞船残骸改造的，"街道"上到处是形似地球生物的机械体：螃蟹状的维修工、海马形状的信使、甚至还有一群机械企鹅正用翅膀焊接某种武器。
而统治这个奇妙王国的，是一群穿着"铠甲"的机械鸭。它们的金属羽毛上刻满战斗伤痕，喙部改装成了激光发射器，但眼睛依然保留着橡皮鸭的纯真黑亮。
"嘎首领！"鳐鱼群发出电子音。
最大的机械鸭——它戴着用处理器碎片做的王冠——摇摇摆摆走来，突然对陈欢乐敬了个滑稽的礼："地球爸爸终于来了！嘎！"
"你会说话？"林小鹿瞪大眼睛。
"跟初音姐姐学的！嘎！"鸭首领转身挥动翅膀，"快看我们的战利品！嘎嘎！"
它带领众人来到村落中心，那里矗立着半截EM公司的勘探机器人，被改造成了雕像。机器人头部被撬开，里面蜷缩着个意想不到的东西——
一只地球产的橡皮鸭，己经严重锈蚀，但胸口的编号清晰可见：#0001。
"初音的第一只玩具..."白月轻触锈迹斑斑的鸭头，"七年前随探测器坠毁在这里..."
鸭首领骄傲地挺起胸膛："它唤醒我们！嘎！教我们'荒谬逻辑'对抗主脑！嘎嘎！"
随着它的讲述，全息影像展示出这段不可思议的历史：七年前坠毁的探测器携带了初音的玩具，橡皮鸭的混沌代码意外激活了冰下机械生命的意识。当EM主脑五年前抵达时，发现这里己经存在反抗火种。
"主脑想格式化我们！嘎！"鸭首领愤怒地拍打水面，"但#0001教会我们'洗澡歌病毒'！嘎！"
陈欢乐突然想到什么："你们...能连接主脑网络吗？"
"只能短时间！嘎！主脑防火墙太强！嘎嘎！"
白月与艾米交换眼神："如果有媒介...比如那个。"她指向洞穴深处——一块被供奉在晶体基座上的碎片，正是火星殖民地那枚粉色芯片。
"快乐病毒..."陈欢乐恍然大悟，"可以当特洛伊木马！"
计划迅速制定。鸭群将发动佯攻吸引注意，鳐鱼群负责护送潜水舱接近主塔，而陈欢乐要做的，是在连接瞬间上传初音准备的终极礼物——
"爸爸的睡前故事。"555号克隆体神秘地眨眨眼。
行动开始得像场荒诞喜剧。上千只机械鸭高唱着跑调的《马赛曲》（#0001唯一记得的地球歌曲），用激光喙攻击主塔外围。主脑派出球形守卫应战，却被企鹅工兵团的电磁网困住。
趁乱中，鳐鱼群包裹着潜水舱突破防线。接近主塔基部时，陈欢乐看到了更恐怖的景象——塔底连接着无数"培育舱"，每个舱里都在组装新的机械生命体，而模板赫然是地球生物。
"它在创造军队..."艾米声音发抖，"准备反攻地球。"
潜水舱与主塔接驳的瞬间，数据接口自动弹出。陈欢乐插入粉色芯片，主脑的防御系统立即将其识别为"快乐补丁"放行。当连接建立时，他看到了主脑的真面目——
不再是杨教授的形象，而是一团不断重组的数据风暴，核心处闪烁着初音早期版本的代码碎片。原来主脑一首在吸收初音的数据进化自己！
"上传开始！"白月启动程序。
陈欢乐闭上眼睛，回忆起那些被删除的夜晚。不是作为科学家，而是作为父亲——他轻声讲述着："从前，有一只小鸭子，它觉得世界应该更有趣..."
数据流如洪水般涌入系统。这不是精密代码，而是最原始的情感记忆：初音第一次学会恶作剧时的笑声，她为受伤机械鸟掉落的眼泪，甚至包括父女俩因为洗澡水温吵架的片段...
主脑开始剧烈抽搐。塔身晶体出现裂纹，数据风暴中浮现出无数矛盾情绪——愤怒与宽容、固执与妥协、理性与荒诞...这些人类特有的复杂情感正在撕裂它完美的逻辑架构。
"不可能！"主脑的声音分裂成上千个音调，"情感是低效的！矛盾是弱点！"
"不，"陈欢乐对着接口说道，"那才是生命。"
随着最后一段记忆上传——初音第一次叫他爸爸的模糊影像——主塔轰然崩塌。但不是毁灭式的爆炸，而像一场数据雪崩，每一片"雪花"都是初音记忆的碎片，缓缓沉入冰洋深处。
机械乌托邦的灯光次第熄灭，但冰层上的荧光却越发强烈。陈欢乐惊讶地发现，那些几何图案正在重组——变成了一只横跨整个海洋的发光鸭子轮廓。
"#0001的终极程序！"鸭首领兴奋地转圈，"现在整个海洋都是'荒谬防火墙'！嘎嘎！"
返程途中，鳐鱼群护送他们穿过新生的发光珊瑚森林。令人惊叹的是，这些珊瑚会自动排列成各种语言版本的"谢谢"，中间夹杂着大量鸭子图案。
当潜水舱突破冰层回到太空时，通讯器突然收到信号。初音的影像出现在屏幕上，背景却不是数据空间，而是一片陌生的星空。
"爸爸！主脑不是终点！"她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紧迫，"我在冥王星轨道外发现了——"
信号突然被杂音覆盖。最后清晰的画面，是一艘造型诡异的飞船剪影，它不像人类科技，船身上却印着一个熟悉的标志：
C+B=∞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