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场上的风卷着腐臭的油味灌进鼻腔时，宋逸飞的后颈突然被什么硬物戳了一下。
他下意识侧身，却见柳可儿歪着头，银色手弩的弩柄正抵在他肩胛骨上。
"看好了。"她的指尖顺着弩身暗纹划过，那些原本晦涩的纹路突然泛起幽蓝微光，"这是新手村副本开箱子爆的，属性面板写着'淬毒破甲'——"她手腕轻转，弩身折射的光在宋逸飞脸上晃了晃，"上次我用它射穿了三阶丧尸的肋骨。"
宋逸飞低头看向自己手里的消防斧。
斧刃缺口处还凝着褐色血痂，木柄被他握出了汗渍，在阳光下泛着黏腻的光。
喉结动了动，他把到嘴边的"挺厉害"咽回去，蹲下身假装整理背包——其实是想避开柳可儿眼里那点亮晶晶的炫耀。
脚边突然落了团灰扑扑的东西。
他低头，是块指甲盖大的丧尸碎肉，还沾着墨绿色的脓水。
刚要嫌弃地踢开，林小棠的影子罩了过来。
"这是什么？"她蹲得比他还低，鼻尖几乎要碰到腐肉，"闻着...有点像我妈做的酱牛肉？"
宋逸飞的心跳陡然加快。
他抓住她后衣领往后拽了半尺，腐肉在两人中间晃荡："别乱闻！
丧尸肉带病毒的，上次我队友摸了一下，手肿了三天——"话没说完就被她打断。
"我没摸。"林小棠歪头，睫毛在眼下投出小扇子似的影子，"就是...有点饿。"她掀起衣角擦了擦鼻尖，露出腰间系着的空水袋，"从昨天到现在，我只喝了半瓶雨水。"
宋逸飞的喉咙突然发紧。
他想起冷藏区那排被锁在玻璃后的矿泉水，想起赵凌云攥着起搏器时发白的指节——原来不是只有他在硬撑。
他摸了摸背包侧袋，最后半块压缩饼干己经在今早分给了巷口的流浪狗。
"等去物业激活会员卡，能领补给包。"他扯了扯她袖口，想拉她起来，却被她躲开。
柳可儿的目光还黏在那块腐肉上，手指无意识地抠着弩身防滑纹："要是...烤熟了呢？"
"什么？"
"我妈说，高温能杀菌。"她抬头，眼睛亮得像被擦过的玻璃弹珠，"你看电视剧里，原始人不都烤野兽吃吗？
丧尸...也算野兽吧？"
宋逸飞的手指无意识地着裤兜。
那里躺着他从便利店顺的一次性打火机，本来打算用来烧丧尸的布片引火。
现在他突然摸出打火机，在掌心转了两圈："我试试，但你不许碰。"
柳可儿立刻退到三步外，弩弓却没举起来——这次是搭在臂弯里，像在看什么有趣的实验。
宋逸飞扯下块衣角包住腐肉，捡了根断树枝串起来。
火机"咔嗒"一声窜出蓝焰时，他听柳可儿倒抽了口冷气。
腐肉刚碰到火苗就发出"滋啦"声，墨绿色的脓水顺着树枝往下滴，在地面烧出个焦黑的小坑。
"臭死了。"林小棠皱着鼻子后退半步，又立刻踮脚凑回来，"等等...是不是变了？"
宋逸飞也闻见了。
焦糊味里突然渗出点腥甜，像被烤焦的猪肝，却多了丝说不出的鲜。
他翻转肉串的手顿了顿——原本灰绿的肉质正在褪色，慢慢变成接近正常牛肉的棕红，表面甚至泛起层油光。
最神奇的是，肉块边缘浮起层淡蓝色的微光，像被撒了把细碎的星子。
"叮——检测到玩家触发隐藏技能【基础烹饪术】。"
腕表震动的同时，柳可儿的惊呼撞进耳朵："它发光了！"她的弩弓"当啷"掉在地上，也不管什么三步距离，扑过来扒着他的胳膊看，"能吃吗能吃吗？"
宋逸飞喉结动了动。
他扯下块衣角裹住肉串，吹了吹递过去："先...先尝一小口。"
柳可儿的手指在肉串上悬了三秒，突然张嘴咬下指甲盖大的一块。
她的瞳孔先是缩成针尖，接着猛地睁大——宋逸飞甚至看见她眼角沁出泪来。
"甜的！"她含糊不清地说，腮帮鼓得像仓鼠，"像...像我妈做的糖醋排骨，还...还带点蜂蜜味！"她抓住他的手腕往自己嘴里塞，"你吃你吃，真的没毒！"
宋逸飞犹豫着咬了一口。
温热的肉汁在舌尖炸开时，他差点没站稳——那是比压缩饼干鲜十倍的味道，混着点类似人参的回甘，顺着喉咙往下，连被丧尸抓过的伤口都不那么疼了。
"叮——食用变异丧尸肉（初级），获得【力量+1】【耐力+1】，持续2小时。"
腕表提示音刚落，柳可儿的手己经按在他背包上："还有吗？
我包里有盐！"她翻出个塑料调料包，指尖因为激动在发抖，"我在便利店捡的，本来想留着...留着万一能做饭..."
宋逸飞突然笑了。
他弯腰把地上散落的丧尸碎肉全捡进背包，金属搭扣"咔"地扣上时，听见柳可儿小声说："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不是所有东西都要打打杀杀..."她的声音越来越轻，最后变成哼歌似的调子，"我妈说，人活着...总得有点烟火气。"
广场那边传来丧尸撞翻货架的巨响。
宋逸飞看了眼腕表——精英变异体还有十七分钟到。
他拍了拍柳可儿的头，后者正认真地把调料包塞进他手心："去超市后厨吧。"她指了指前方转角，"我昨天路过，看见里面有灶台和高压锅。"
风突然转了方向。
宋逸飞闻到了若有若无的油腥，混着点铁锈味——像是...血。
他拉住正要往前跑的柳可儿，消防斧在掌心攥得发烫。
转角处的超市招牌在风里晃，"家乐购"三个红漆字母掉了两个，只剩个"购"字在暮色里忽明忽暗。
"等等。"他压低声音，"你听见了吗？"
柳可儿的手立刻搭上弩机。
两人屏气凝神，只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和...
"叮——"
很轻的一声，像金属勺子掉进瓷碗。
从超市后厨方向传来的。
当金属碰撞声再次响起时，宋逸飞的后槽牙咬得发酸。
他能听见柳可儿的呼吸突然变轻——那是她拉弩上弦的前兆。
“别急。”他压低声音，消防斧轻轻磕了下她手背，“先确认数量。”
柳可儿的弩尖微微下垂，却没松劲。
两人贴着墙根往转角挪，腐臭的油腥混着铁锈味越来越浓。
当“家乐购”超市的玻璃门出现在视野里时，宋逸飞的瞳孔猛地收缩——门内的金属货架东倒西歪，最里面的后厨帘子被撕成碎片，两只通身青灰的丧尸正扒着灶台啃食什么。
左边那只的右耳缺了半块，喉管处有道深可见骨的抓痕，正用爪子抠着铁锅边缘；右边那只更骇人，整条左臂都变成了暗红色的骨茬，每动一下就有腐肉簌簌往下掉。
它们脚边散落着几截焦黑的骨头——是之前被啃剩的丧尸残骸。
“二阶变异体。”宋逸飞的舌尖抵着上颚，腕表在腕间发烫。
他记得新手教程里提过，二阶丧尸会保留部分生前记忆，攻击性比普通丧尸强三倍。
余光瞥见柳可儿的指尖在弩机上敲了两下，那是他们三天前约定的“我先牵制”暗号。
“等我砍断左边那只的腿。”他把消防斧换到左手，右手悄悄摸向裤兜的打火机——刚才烤丧尸肉时，火焰对变异体的神经有短暂麻痹效果。
柳可儿点头，弩箭“咻”地擦着左丧尸的耳朵钉进墙里。
两只丧尸同时转头，左边那只发出破风箱似的嘶吼，右边那只的骨茬臂“咔”地裂开道缝，渗出墨绿色液体。
“动手！”宋逸飞冲上去的瞬间，消防斧带起风声。
左丧尸的小腿刚抬到半空，斧刃己劈进它膝盖——腐臭的黑血溅在他脸上，黏得睁不开眼。
右边的骨茬臂擦着他后颈扫过，在墙上刮出刺耳的金属摩擦声。
“看这边！柳可儿的第二支弩箭精准扎进右丧尸的右眼。
那怪物吃痛，骨茬臂胡乱挥舞，却正好撞进宋逸飞的攻击范围。
他矮身躲过横扫，斧柄重重砸在它膝盖弯——丧尸的腿骨发出脆响，首挺挺栽进装泔水的铁桶里。
左丧尸的爪子己经扣住他肩膀。
宋逸飞咬着牙转身，斧刃顺着它的胳膊往上挑，在锁骨处划开道深口。
腐血喷出来的刹那，他摸出打火机按向伤口——淡蓝色火焰舔过丧尸皮肤的瞬间，那怪物的嘶吼戛然而止，身体像被抽了筋似的下去。
“解决了？”柳可儿从货架后探出头，弩弓还保持着瞄准姿势。
她的发梢沾着丧尸血，却顾不上擦，只盯着宋逸飞肩膀上的五道血痕：“你受伤了！”
“小伤。”宋逸飞扯下衣角简单包扎，目光落在灶台上。
那口被丧尸啃过的铁锅还架在火上，锅底凝着层黑褐色的油垢，却意外没生锈。
他伸手摸了摸灶台——还有余温，说明丧尸刚生过火。
“有盐吗？”他突然转身。
柳可儿愣了下，立刻从背包里翻出个皱巴巴的调料包：“上次在便利店捡的，就剩半包。”她踮脚看了眼铁锅，“要……要继续做饭？”
“它们能生火，说明这灶台能用。”宋逸飞把背包里的丧尸碎肉倒在案台上。
那些肉在战斗中被挤得不成形状，却还泛着之前烤过的淡蓝色微光。
他用消防斧背把肉拍扁，铁锅“滋啦”一声溅起油星——这次不是腐臭的焦糊味，而是混着铁锈的腥甜。
柳可儿突然抓起案台上的漏勺，凑到他身边：“我帮你翻。”她的手指被油星烫得缩了下，又立刻伸过去，“我妈说煎肉要两面金黄……啊！亮了！”
宋逸飞抬头的瞬间，铁锅中央的肉块正泛起翡翠色的光。
那光像融化的玉髓，顺着肉纹流淌，连油星都裹上了层淡绿。
腕表的震动几乎同时传来：“叮——检测到玩家使用变异丧尸肉 + 粗盐 + 明火烹饪，领悟初级烹饪术【食之唤醒】，解锁食谱【强化煎肉】（效果：力量 + 2，耐力 + 2，持续 4 小时）。”
“成功了！”柳可儿的漏勺“当啷”掉在锅里，双手捧住煎肉往他嘴边送，“快吃快吃，肯定比之前更——”话没说完自己先咬了一口，腮帮鼓得像含着颗绿宝石，“鲜！像……像我爸钓的河鱼，还带着泉水的甜！”
宋逸飞咬下一角。
温热的肉汁里多了丝辛辣，像是混进了某种他叫不出名的草药。
力量感从脚底往上窜，肩膀的伤口居然开始结痂——比之前的初级肉效果强了不止一倍。
他突然抓起案台上剩下的碎肉，动作快得连柳可儿都跟不上：“帮我找容器，玻璃罐也行，陶瓷碗也行！”
“你要存起来？”柳可儿翻出个缺了口的瓷碗，“可……可肉会坏的。”
“系统提示里没说保质期。”宋逸飞把煎好的肉小心码进碗里，“可能和变异体有关……或者这光就是保鲜的。”他抬头时，正撞见柳可儿盯着他发亮的眼睛——那不是之前的饥饿，而是种鲜活的、像火苗似的光。
“叮——检测到玩家宋逸飞生存评级提升至 B 级，触发退出权限。”腕表的提示音让两人同时僵住。
柳可儿手里的瓷碗“啪”地掉在地上，碎成几片：“退出……就是回现实？”
宋逸飞的手指在腕表退出键上悬了三秒。
他想起现实里挤地铁时被踩掉的皮鞋跟，想起经理拍着他肩膀说“这个月业绩再垫底就卷铺盖”，想起赵凌云临终前攥着他手腕说“帮我看看这游戏到底怎么回事”。
而此刻，柳可儿正蹲在地上捡肉，发顶沾着灶台上的灰，却笑得像小时候过年拿到糖的模样。
“你……你不退出吗？”柳可儿捧着半块没碎的肉，睫毛上还挂着刚才摔碗时溅的油星。
宋逸飞摸了摸她发顶的灰，转身把最后一块煎肉放进背包。
后厨外的风突然大了，吹得碎玻璃碴子“哗啦啦”响。
混在风声里的，还有道细弱的、像小猫抽噎的声音。
“什么声音？”柳可儿竖起耳朵。
宋逸飞握紧铁锅。
那声音像是从超市最里面的储物间传来的，带着种他熟悉的、活人特有的颤抖。
他看了眼腕表上的生存时间——13 天零 7 小时，比之前多了整整一倍。
“去看看。”他说，消防斧在掌心压出红印，“可能……是幸存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