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嘶——”武则天倒抽一口凉气,浑身汗毛倒竖,差点大叫:“妈耶,有鬼!”
那瞬间仿佛有只鬼手攥住了她的心脏,惊得她三魂差点没了气魄。
待眼前视野渐渐清晰,她才看清,那吓人的半截身影,不过是李昭德褪去官服,身着白色中单跪在那里。
她刚松口气,李昭德却突然跪着转身,“咚”地一个响头磕在地上。
“罪臣李昭德,参见陛下。”
武则天定了定神,径首走到主位坐下,婢女上茶。
她端起茶杯,轻抿一口,压下狂跳的心,这才淡然道:“李昭德,你可知罪。”
“臣知罪!”李昭德转过身来,又是一个头磕在地上。
“知罪就好,”武则天点点头,“回去闭门思过吧。”
李昭德依旧跪伏在地,等待接下来的雷霆之怒。
一息,两息,三息……
预料中的宣判迟迟未至,李昭德全身紧绷,眼中闪过一丝慌乱。
长上果毅邓注在《硕论》中,详细叙述他结党专权,虽然言辞上有些添油加醋,但所述内容基本属实。
若是陛下当场将他贬官流放,或是拖出去杖毙,他连眉头都不会皱一下。
可偏偏是这句轻飘飘的"闭门思过",让他前所未有的恐惧。
他太清楚这位陛下的作风了,对威胁到皇权的势力绝不手软!
哪怕是凌烟阁二十西功臣之一的长孙无忌,也因结党专权,最终落得个自尽身亡的下场,其族人流放的流放,问斩的问斩,显赫一时关陇集团更是就此覆灭。
如今,他所犯之罪,与那长孙无忌如出一辙,只是尚不及那般严重。
莫非——陛下要的不是他的命,而是要将整个陇西李氏连根拔起?
这个念头让他如坠冰窟,连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
看着李昭德仍跪伏在地不动,武则天正欲开口询问,却被其打断。
“咚!”
“咚!”
“咚!”
李昭德连磕三个响头,额角都渗出血来:"臣罪该万死!恳请陛下严惩!"
武则天看着地上血迹,心中顿感不妙,立刻握紧胸前佛牌。
这老登莫不是被那王庆之冤魂缠上了?
今日要撞死……呸,是磕死殿中?
……
不过转念一想,却也明白:结党专权乃是帝王大忌,仅一句"闭门思过"确实罚得太轻。
但自己也不知如何是好,总不能也拉到门外杖毙吧,她终究狠不下这个心。
武则天长叹一口气,揉了揉眉心,有些疲惫道:“你先回去听候发落。”
说完这句话,她双腿一伸,整个人往后一靠,好像是被抽空了一般。
哎!这皇帝当得心累啊!
李昭德浑身一颤,忽然觉得胸口发闷,眼眶有些,那声长叹更是刺得他心口疼。
他知道魏王武承嗣常在陛下面前诋毁自己。
陛下却道:“自我任昭德,每获高卧,是代我劳苦,非汝所及也。”
可自己却仗着这份信任,独断专行、辱骂同僚,连娄公(娄师德)都被他骂作“田舍夫”(即乡巴佬)。
如今想来,自己简首是狼心狗肺,猪狗不如啊!
自己上对不起国家,下对不起天下黎民百姓!
他就是死一万次……
武则天见李昭德还愣愣地跪在原地,一股无名火"噌"地窜上心头。
她霍然坐首了身子,眼睛一眯,冷冷道:"怎么,李大人还想要朕亲自送你不成?"
“陛下息怒!罪臣——告退!”李昭德再次磕了一个头,躬身退了出去。
殿中央只留下他脱下的那件紫色官袍,整齐的叠放在托盘里。
武则天站起身来,扫了眼地上官服,淡淡道:"收起来。"
说罢,转身向着偏殿走去。
心里默念:莫生气、莫生气,气出病来无人替……
贞观殿偏殿,武则天不停的告诫自己:不要乱想,要相信科学,世界上根本没有鬼。
殿前的小旋风,是自然现象,压根不是什么鬼旋风!
殿中的半截身影,也是自己眼花,看错了,压根不是什么鬼影!
不要乱想!好好工作!
对!好好工作!
好好工作!
然而,越是告诫自己不要去想,就越会去想,就像小时候换牙,明知道舔了会长歪,可舌头就是管不住。
武则天也是这样,脑海中频频闪现那半截鬼影。
明明当时没看清,脑子里却自动不补全:长发粘着血液垂到断腰处,眼睛猩红,下半身像被撕烂的布袋子,肠子混着碎骨在地上拖出粘稠的痕迹。
明明未亲眼看到王庆之被杖毙,她眼前却总是浮现那血肉模糊的画面。
木棍高高扬起,重重落下,“噗”的一声闷响。
王庆之后背顿时皮开肉绽,鲜血飞溅。
第二下、第三下......打的越来越快,血肉渐渐模糊。
武则天仿佛看见王庆之像那砧板上的肉被反复捶打,先是绽开,继而糜烂,最后和碎骨混作一团黏腻的肉酱。
耳边似乎还回荡着王庆之撕心裂肺的惨叫,一声比一声凄厉,到最后只剩下气若游丝的呻吟。
武则天坐也不是,站也不是,感官也变得极其敏锐。
屋里但凡有点风吹草动,她都会转头看去,仿佛下一秒就会看到王庆之血肉模糊的鬼影,正从哪个阴暗的角落缓缓爬出来……
一阵穿堂风扫过,惊得她一个激灵,立马下定决心:“婉儿,去帮朕收拾几件衣服,朕要去仙居殿躲……呸!住几天。”
她之所以选择搬去仙居殿,而非佛堂,自然有其道理。
那佛堂虽好,可偏偏叫"天堂",说去天堂住几日,听着好像是要驾鹤西去。
当初也不知是谁起的名字!
倒是仙居殿,光听这名字就叫人舒心,众仙云集,祥云缭绕。
想来自己住进去,便是借了仙家气运,任他什么魑魅魍魉也不敢近前,更别说王庆之那个不成气候的小鬼了。
要说她迷信?
倒也不是。
从前,她最烦那些神神鬼鬼的说法,穿越小说电视剧更是嗤之以鼻,都是些无稽之谈,骗小孩的玩意儿。
可如今呢?
她自己就活生生地穿越了!
这要放在以前,打死她都不信。但现在事实摆在眼前,由不得她不信。
这世上的事啊,还真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臣遵旨。”
上官婉儿刚要抬脚,她又补充道。
“记得把没批完的奏章也带上。”
“对了,还有名单,把近几日的名单全都带上。”
“嗯——,还有一件重要的事,你安排人去找几个大师,明天,在贞观殿做法,先做足七天。”
“还有……还有……对了,你再派人帮朕找块雷击木做成手串,要桃木的,年份越久越好。“”
“还有,派人告诉尚食局,从今晚开始到法事结束,朕都吃素。”
“对了。待会让人把这个躺椅也带上,还有那套跪坐用具。”
“嗯——好了,暂时就这么多,你先去安排吧。”
“臣遵旨。”上官婉儿行了一礼,退了出去。
一路上,上官婉儿都在沉思,陛下这是怎么了,为何突然之间心神不宁。
自那日落水后,陛下己经半个多月没有礼佛,今天却突然去了天堂拜佛,还特意弄了块什么开光佛牌挂身上。
现在又要搬去仙居殿、做法事、找雷击木……
莫非看见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还是因为王庆之的死?
不!
不可能!
王庆之那等小人物,死了也就死了。
看来定是陛下想起了什么不好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