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口的瞬间,一股难以言喻的、爆炸般的清冽席卷了口腔。
如同亿万颗冰晶在燃烧的沙漠中炸开,瞬间浇灭了喉咙和胸腔内肆虐的火焰。
这清凉并非单纯的水,它带着一种奇异的活性,迅速渗透进干涸枯萎的细胞,带来一丝微弱却真实的、如同电流般的能量感。
更不可思议的是,这股清凉所过之处,那如同亿万钢针扎刺、永不停歇的感知噪音,竟被短暂地压制、驱散了。
仿佛一层纯净的冰晶屏障,暂时隔绝了那疯狂的精神污染。
“唔……” 他忍不住发出一声近乎呜咽的、饱含痛苦的呻吟,贪婪地舔舐着石缝,首到那微弱的银蓝反光彻底消失,只剩下冰冷的岩石和腐败苔藓的味道。
液体太少,杯水车薪。
无法愈合伤口,无法补充巨大的消耗。
但它带来的那片刻的清凉、精神的短暂安宁,以及那一丝强行吊住性命的力量,如同黑暗宇宙中一颗孤星的微光。
麻木的肢体似乎找回了一点点知觉,沉重如铅的眼皮也能勉强睁开一丝缝隙。
他喘息着,脸颊依旧贪婪地贴着冰冷的石缝,试图捕捉那残留的、微弱的清冽气息。
右臂的青铜脉络搏动依旧,但那股狂暴刺激他意识的躁动似乎平息了些许,仿佛这神秘的液体暂时安抚了“毒”的暴戾。
然而,这脆弱的喘息如同风中残烛。就在他精神因这片刻安宁而稍有松懈的刹那——
那被液体暂时压制的病毒连接,如同退潮后以更凶猛姿态反扑的海啸,再次冲击了他的意识!
这一次,不再是混乱的虫巢意念洪流。而是……扩张!
一种冰冷、粘稠、如同墨汁滴入清水般不受控制蔓延的感知力,以他残破的身躯为中心,瞬间向西周扩散。
他并非主动“看”或“听”,而是灵魂被强行浸入一片由无数冰冷、微小生命信号构成的精神海洋。
他“感知”到脚下湿泥深处,无数环节状的软体生物在缓慢蠕动、分解,传递着迟钝的饱足感。
他“感知”到附近深黑色草丛根部,细小的、甲壳坚硬的鞘翅目幼虫在啃噬腐败的根须,生命脉冲如同细小的、冰冷的蓝色火星。
他“感知”到更远处一块布满孔洞的朽木里,一群长着透明翅膀的微小飞虫正在孵化,散发出一种新生的、却依旧冰冷的躁动。
他甚至更清晰地“感知”到侧后方——那个他刚刚爬离的方向——那片巨大的虫巢。
混乱的意念风暴虽然因距离减弱,但其中那股对他(对他体内“毒”)的集体性、根深蒂固的恐惧与憎恶,如同一个巨大的、散发着恶意的精神漩涡,依旧清晰地烙印在他的意识背景上。
这感知无声无息,却冰冷刺骨,清晰得令人发狂。
它不再是背景噪音,而是首接覆盖在他的五感之上,将这片死寂的荒野变成了一个由无数冰冷、微小、充满原始欲望的异类生命构成的、永不停歇的恐怖全景图。
而他,就是这张图景中一个突兀的、散发着污染气息的、无法关闭的信号源。
韩旭猛地蜷缩起来,双手死死捂住耳朵,但这徒劳无功,感知来自灵魂深处。
他试图集中精神去屏蔽这恐怖的馈赠,但右臂的青铜脉络立刻发出冰冷的警告性搏动,仿佛在嘲笑他的抗拒,那冰冷的信息流反而更加汹涌、更加嘈杂地涌入。
“停下…滚开!” 他在灵魂深处无声地嘶吼,刚刚恢复一丝血色的脸瞬间惨白如纸。
这不是能力,是诅咒!
是“毒”与“青铜面具”印记结合后,强加给他的、无法摆脱的感官地狱,它将求生之路变成了在亿万冰冷“注视”下的精神酷刑。
他不再是孤独的逃亡者。
他是这片异类生命织就的巨网中,一个被永久标记的囚徒。
活下去的代价,就是永远沉沦在这令人窒息的感知深渊之中吗?
韩旭蜷缩在冰冷的岩石旁,身体因精神的冲击而剧烈颤抖。
他刚刚获得一丝喘息,却又被推入了另一个无声的、更加绝望的精神炼狱。
右臂的青铜脉络在皮肤下缓慢而有力地搏动,冰冷而稳定,如同宣告着他非人命运的倒计时。
突然!
一股截然不同的冰冷意念,如同锋利的冰锥,猛地刺穿了他意识中那亿万微小生命信号构成的背景噪音。
这意念并非来自脚下泥土或周围草丛,而是……上方!
冰冷!纯粹!带着一种非人的、居高临下的审视!它瞬间锁定了韩旭——锁定了这个在无数卑微生命信号中,如同污染灯塔般散发着异样“毒”之气息的存在。
韩旭的心脏骤然停跳!他猛地抬头!
浑浊的微光下,在他头顶上方不远处,一根扭曲的、深黑色怪树横生的枝桠上,静静地伫立着一个轮廓。
它大约半人高,形态扭曲怪异,仿佛由几段枯槁的树枝和深黑色的藤蔓强行拼接而成。
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它的“头部”——那并非头颅,而是一簇密集丛生的、如同黑色水晶般半透明的“复眼”。
每一只复眼都冰冷地、毫无感情地聚焦在韩旭身上,倒映着他残破、惊恐的身影。
它的肢体纤细如枯枝,末端却闪烁着金属般的寒光。
一股与脚下虫群截然不同的、更加凝练、更加智慧的冰冷杀意,如同实质的寒流,从那怪异的躯体中弥漫开来,精准地笼罩了韩旭。
新的猎手!更诡异!更致命的猎手!它显然被韩旭体内“毒”的气息和刚才短暂爆发的精神对抗所吸引。
虫潮的挽歌犹在身后,冰冷的感知如影随形,而眼前,是来自树梢的、更加恐怖的死亡凝视。
韩旭的瞳孔因极致的恐惧而放大,刚刚恢复的一丝力气瞬间被抽空。前一刻的精神地狱,瞬间被眼前具象化的恐怖存在所取代。
他甚至连颤抖的力气都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