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好了,猎人们。”
“海嗣个体之间没有等级关系,但大多数时候,它们都在不同超级个体的引导下行动,并依照超级个体们对外界反映的本能倾向改变自身的存在状态。”
“简单来说,就是不同超级个体领导的海嗣族群,其本身都有自已独特的形态规模。”
“我们已知的超级个体中,“腐化之心”的族群普遍拥有强壮的肉体,迅捷的速度与豪迈的力量;“不融的冰山”的族群极其擅长适应,改造,同化环境。”
““深蓝之树”的族群能有效为其他海嗣提供援助以帮助其续航……至于“始源的命脉”,现还没有充足的报告来佐证其能力,不过目前可以基本认定,它的族群特征与“均衡”脱不开关系。”
“除了这四种,还有两种,其超级个体称谓目前还是未知的族群。”
“第一种,目击于陆地沿海地带:拥有无比精密的视觉器官与一定程度上的飞行能力,它们游弋在近地大气中,为整个海嗣群体提供天象信息。”
“第二种,目击于陆地沙漠地区:拥有对环境的强大抵抗能力,它和“不融的冰山”呈现出了对同一问题的不同解答,后者在一个周期内适应并改变整个大环境,而前者在不改变大环境的前提下,直接在短期内开辟了独属于海嗣的生态环境。”
“……事实上,我们尚不明确到底还有多少超级个体及其族群,海嗣群体在拼命进化,哺养超级个体,并改变自身后,其丰富度很可能已经膨胀到了一个我们人类闻所未闻的程度……”
“我们身处在人类与海嗣的交界线,我们是人类对海嗣所构建的唯一一支特化军队,陆地国家没有任何一个比我们,阿戈尔,更加重视海嗣问题。”
“它已经要滑向失控边缘,但陆地国家还执拗于彼此制衡与对抗……我们不论是为了泰拉,还是为了阿戈尔,哪怕只是为自已……我们都不能后退。”
“一旦某一天,海嗣问题终于全面爆发,那些非人的怪物挥舞着尖牙利爪袭来时……”
“我们就是最后的防线。”
“不论身份,不论缘由,我们都必须为人类倾尽所有。”
“只因为,我们是深海猎人。”
…………………………
“我曾努力挣扎过。”
…………………………
指尖触碰到障壁的瞬间,忆星渊觉出一种冰凉感,如同海水。
可这海水……垂直于地面,延伸向天空。如同绝对透明的粘稠帷幕,它将一片古怪的生态环境包裹在其中。
忆星渊看了小渊一眼,后者肯定地点头。
“她就在里面。”
1105年9月8日。
萨尔贡——哥伦比亚交接荒地。
忆星渊初靠近时,还以为这是荒漠上类似绿洲的地块。
可靠近后,她和小渊发现全然不是那回事。
远处看上去,由于这片障壁反射了周遭环境,结合它令人难以观察到的特性,看着和一座突兀的陡峭山峦没有区别。
凑近后它的光学反射失效,使得忆星渊看清了其内部:肢形诡异的‘树’,充斥着巨大气孔的岩石,还有无所依靠却向上飘摇的……带状树叶?
“那是海带。”小渊满脸无奈。“还有,什么‘巨大气孔’,那是珊瑚礁。”
“哦……”忆星渊弱弱地应了一声。
然后她突然反应过来。
“不对,小渊。”
“嗯。”
“你怎么知道这叫‘海带’之类的?”
“你以为我在你发呆练字时在干嘛,待机?”小渊斜眼,“我也在学东西的。”
“额……”
于是她们准备进入这片环境了。
“小心点。”小渊双手裹着黑气,强行撕开了障壁。
一股不适感立刻冲入她们的大脑。
“嘶……”忆星渊看看自已的身体,没有任何状况。但她就是觉得……不舒服。
小渊皱着眉头,明显她也觉得不对劲。
扒开障壁后,其中环境的真实颜色终于暴露出来。
苍白。
满眼都是古怪的灰白色,细看时深蓝的血液在其类似血管的东西中涌动。
小渊回头,忆星渊眼里透出点坚决。
“就这么进去吧……”
“好。”但小渊站着没动,又接一句“我先进”才迈入其中。
忆星渊跟着她,从扒开的障壁周围完全进到内部后,她们觉出了空气里的闷重和停滞。
整个环境似乎与空气一样,都是停滞的,海带没有浮动,沙石如同固定在地表,哪怕她们经过激起的小股沙粒,也在沉降后没有半点活动。
“呼……呼……”小渊觉出空气里有孢子类物质,她不得不时刻动用点极微弱的亚空间能量清理吸入体内的孢子。
忆星渊有她的自适应性心脏,所以没觉出孢子对她的身体产生了什么影响,令她感到不适的是,太安静了。
太安静了。
没有生物在这个环境里生存吗?
荒野上不乏生命,沙地兽,萤虫,磐蟹,源石虫……它们时时刻刻在某处地方制造响动,给人以生命感。
这个环境里没有任何生物制造的响动,也没有风,植叶完全的静止,也就是“风吹草动”完全不适用于这里。
没过几分钟忆星渊就开口说话了,因为耳鸣实在激得她受不了。
“这是什么地方啊……”
“很古怪。”小渊也开口应答,她在前面摸索着,没有回头。“这种世界不该出现这类生态环境……我见过这种环境,但也没有给人,这么不舒服的……”
说着,她往身旁的‘树’猛捶一拳,激起数圈回音,而回音消失后,还是只有无边寂静。
“切。”她咬了咬牙。
没人尾随,没人拦路。没有任何障碍,她们就这么摸索到了深处。
随着深入,周遭的珊瑚礁规模愈加壮大,挤占着本就不多的地表,在挤占中落败的珊瑚礁便伸向天空,姿态之恐怖狰狞让人胆寒。
“小渊……”忆星渊突然开口。
“嗯?”时刻使用能量让小渊有点焦躁。
“抬头。”
她抬头,头顶不知何时被阔大的叶片层层遮挡,已经看不见外面是什么时候了。
“怎么了,我也不知道现在几点——”
她打住了话。
……忆星渊不是在问她几点了,这对于现在的她们没有意义。
……是了,光源。
光。
哪里来的光?
头顶的叶片是那么清楚,连脉络的清晰可见,周围覆压过来的藻丛也可以分明完全其中的层次。
但这不应该。周围没有光源。
而且哪怕有光源,也不该能这么清楚的让肉眼分清藻丛层次。
和忆星渊狐疑的目光对接一下后,小渊点头。
“你也发现了。”忆星渊警惕心大起,“这里被遮盖了,可……周围为什么还这么亮?”
她们能肯定藻丛不会放光,脚下的沙石里也没有光源。
“还有,你觉得累吗?”
“累?……”小渊平时一点累都不会觉出来,所以她没关注过,但现在,她确实很久没有习惯性地用能量补充体力了。
“我已经在你身后偷偷歇了好几次了。”忆星渊扶着树干,“但就算我不休息,我也不觉得累……这不正常,我休息是因为我觉得我应该累了,而不是真的撑不住……”
小渊这时想起最开始她以为忆星渊让她抬头的意思。
于是她反问一句。
“我们走了多久了?”
“多久……”
忆星渊这时也反应过来,她说不出一个接近的数字。
几十分钟?几小时……几天?
她们进到这个地方多久了?!
诡异的光源,失去了疲惫与时间的概念。
再结合满目苍白与几乎凝滞的死寂……
她们同时采取了行动。
小渊霎时间取出那根齐眉棍,忆星渊同步抽剑,她们不再找路,而是在小渊指引下径直地在藻丛里开出条道来。
这个环境太诡异了。
不能再停顿,必须快点找到斯卡蒂然后出去!
………………………
“我曾尝试对抗过。”
………………………
“路过几个好心人说到,的确有这么两个女孩。”
闪击腋下夹着头盔,和倚着越野车的灰烬报告说:“她们在前天出了城市关口,去向不明。”
“接下来是我这里了?”艾拉从越野车另一边绕过来,“一支商队跟我说,他们昨天在荒野上见到了一对旅行者,特征和对象相差无几。”
“………”灰烬把目光投向地图。
“这里。”艾拉给她指出了方位。
“情报还不够,科恩。”医生在跟灰烬说话,“荒野太广阔了,找一对姑娘就是大海捞针,如果擅自出发,我们容易什么都找不到。”
“……时间来不及了。”灰烬压着眉,“再找下去不会有收获,这就出发。”
“顺着艾拉的情报?”
“正是。”
灰烬打开车门,其他三人只得上车。
……………………
“……但我失败了。”
“我注视着他们蒙蔽那四名牺牲者,她让他们四个变成了怪物。”
“然后,我被他们抓住了。”
“我被扔入改造舱,无数我叫不上名的实验质料把我灌满,改造,直到我异化成我自已都不愿面对的模样。”
“他们乘着星舰离去,却留下了满地疮痍,以及四个可笑的愿景。”
“其中之一就是我们。”
“我们只是净化地表的工具,她的志向没能实现,我们仍只是作为他们善后的计划与保险而存在。”
“我不想如此,可我对自已的命运毫无反抗之力。”
“那么,就这么结束吧。”
“我真的累了。”
“我会在留下这段话语后消灭我自已的意识,放任我去往无人知晓的地方。至于我的这个小世界……”
“呵,管他洪水滔天。”
斯卡蒂看见了这名超级个体的记忆。
她见到了一群人为了生存而付出的努力,她看着这群人逐渐迷失了方向,迷失愿景,直到崩溃。
他们将那四个人推举出来,将其推入火坑,那四个人似乎转瞬间就变成了纵横海洋的庞然巨兽。
她看见了这名超级个体被那群人发现时的惊恐,被改造的无助,目睹异变躯体的绝望………
以及他仰望星舰群体时的万念俱灰。
似乎一切都是徒劳无功,他们曾努力挣扎过,探寻过,只为了忘却那份求生的渴望。
为什么竭尽全力也于事无补?为什么?
她几乎能对他自甘堕落时的痛苦感同身受。
但他没有愿意伸出援手的同伴。
他膨胀自我,意识也随之消散。
他死了,可他的肉体化作了一片苍白的世界。
它们永远停滞,停摆,它们在大地上行走,给所有人展示一个早已幻灭的泡沫。
……行尸走肉。
“苍白骸骨”。
斯卡蒂知道为什么这名超级个体的遗体会呼唤她了。
它们满心以为她会同病相怜,并帮助它们彻底死去,消泯。
“………”
她眼前只剩一片墨蓝的海洋。
它们等着她的答复。
“………”
斯卡蒂想开口,可隐约中,她听见了呼唤声。
她的同伴在呼唤她?
………她还有同伴吗?
对,她有来着,不是一名迷茫忧郁的少女和一位亚空间存在吗。
是她们吗?
不管怎样,她得去看看了。
于是她试着醒来。
它们没有阻止她,她醒来了。
但很快斯卡蒂就会理解,为什么它们会那么果断地放任她逃离它们了。
……………………
“醒了醒了!”斯卡蒂一睁眼,就看见小渊欣喜的笑。
“怎么样,哪里不舒服吗?”忆星渊问到。
“有点僵……”斯卡蒂嘴里发干,但不影响她和忆星渊她们站起来。
“但没时间给你调整了。我们得走了,快。”小渊马不停蹄地催促到,“这个环境的侵蚀我是受不了了,咱们得出去。”
“嗯,其实我也……”
忆星渊话说着,她们头顶却响起阵风吹过的声音。
“有点不舒服……哎?”她抬头,小渊也跟着看向头顶层层遮盖的叶片。
“怎么到了最里层,反而有风了?”
“恶风。”小渊面色发阴。
“什么叫恶风?”斯卡蒂问到。
“不是正常现象。估计发生什么了。”小渊杵棍子的模样被忆星渊看在眼里。“我们快走……嘶额……”
小渊一时没撑住,扶着棍子下去,幸亏斯卡蒂手快扶住了她。
“你……怎么了?”忆星渊慢了一步,她也扶住了小渊。
“我不知道……”身为当事人,小渊却满脸的难以置信,“不用我的能量,我竟然站不住了……我这是怎么……”
又一阵突兀的风声,但这次她们可以笃定的确不是正常现象了。
因为她们周遭在升温。
“……不管了。”小渊猛地恢复了气力,她现在全力依托自已的亚空间能量行动起来。
“我们得立刻出去,马上!”
“来时那么久,现在出去……”
“我们来时是找路,半途才开始直冲的。”小渊语气和她平时判若两人,暴躁无比。“现在出去也直冲,时间只会短,快!”
不由分说,忆星渊拉着斯卡蒂手腕就大步迈开,因为小渊丢下这句话就冲出去开路了。
半路上,忆星渊和斯卡蒂之间,带着跑的人变成了斯卡蒂,因为忆星渊也觉出无力了。
“这是这名海嗣自带的蚕食能力。”边跑着,斯卡蒂边解释,“它能封闭生命体部分感知能力,再慢慢把他们同化掉。”
“所以不是因为不会累……”忆星渊上气不接下气的,“而是就算累我和小渊也觉不出来吗……”
“就是这么说,但现在……小心!”
手边的一棵‘树’突然毫无征兆地倒了下来,斯卡蒂反手把忆星渊拽进怀里,再一肘把这‘树’拦腰击断开来。
“不知道什么人在外面攻击它。”斯卡蒂看着那棵‘树’断裂出渗出的骨灰与深蓝血液,“它在死去,于是能力慢慢失效了。”
“所以那风声其实是有人在攻击,导致……那我和小渊得快走了,可能我们两个已经……”忆星渊艰难地站定。
“………”斯卡蒂没说话,带上忆星渊继续奔跑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