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着弹发射!记录落点,第一轮炮击!"
1106年2月6日。
海天间被如漆的黑暗笼罩,来自深洋的舰船被来自更深的深洋气息沾染。
海巡队军官眼前的大海摘下了它虚伪的面纱,风浪呼啸,雷电交加,暴雨每时每刻都冲刷着舰板,舰炮射出的信号弹尖啸着冲入海啸,从海浪另一侧刺出只有舰船雷达才能捕获的光芒。
一批诡异的海嗣群落在前往深海的路上与这支舰队相撞,由于不明原因,撞击之初就有一艘舰船霎时间失联,这位军官身处的舰船也危如累卵,但仍执拗的向失联舰船的坐标靠近。
因为如果此时不伸出援手,他们失联时就不会有人救他们。
“试射完毕,偏差不足十海里!”
“齐射!出30%功率!”
话音刚落,指挥室外的风雨声短暂的停了刹那,不是因为老天开眼,而是喷吐怒火的火炮短暂撕裂了黑夜,巨大的震动随后而至,它平等的震颤着每个人的内脏与意识。
“启动即时水平仪!保证船舱稳定!”
短暂的失神几分钟后,天旋地转的感觉消退,逐渐找回空间感后,阿戈尔军官听见了属下的报告:
“己经开启了……啊,长官?长官!收到了来自海岩三号的消息!”
海岩三号就是那艘失联舰船。
“这就收到了?立刻拨给我!”
充满杂音的热通讯频道骤然变成了惊慌失措,恐惧到极点的声音:
“这里是海岩三号,这里是海岩三号,所有听到这条通讯的同胞注意——”
对方由于恐惧而咬字不清,似乎还含着液体,说话夹杂着呕吐声,背景音里还有混乱的报告和分析,军官仔细辨别,才能勉强听懂对方想表达的意思——
“不要靠近我们,不要靠近我们!一头持剑的怪物袭击了我们,*实在难以辨别的名称*要把我们干掉!叛徒!它是叛徒!”
“冷静,同僚,冷静!”军官试图喝止对方,“冷静,再次复述,对方有多少人?”
“……这里是海岩三号,这里是海岩三号,所有听到这条通讯的同胞注意……”
谁料,短暂的等待后,再次回答军官的竟然是相同语气的话语复述。
军官瞬间意识到,和他通讯的对方要么不知所踪,要么就己经死了,这或许只是对方临死前录下来警告同胞的绝命书!
没时间给他再仔细思考原因,他只能相信对方说的,并作出应对。
“全舰自检!”
军官当即回头冲下属喊道。
“排查所有损伤,所有岗位的人必须在一分钟内查清当前状态!调转航向,准备放弃救援海岩三——”
下属还在紧张的记下命令,却发现头顶还在焦头烂额的上级突然不说话了。
抬头时,他看见军官的面庞挂满了冷汗,眼眸像看见什么有悖于常理的事物一样,要说的下一个字被上下打架的牙床压碎,消散在凝固的气氛里。
他转过头,顺着军官的视线看过去。
有只造型诡异的“手”打开了指挥室的门,门口对面的墙壁上,飞溅着一大摊猩红色的液体。
……那是什么?
本就漫长的时间更加漫长了,他几乎感觉不到自己的存在。
那种滚烫的,红色的,有着甜腥铁锈味的液体是什么?
他看见“手”抽出了一把造型狰狞的双手骨剑,他以为那个持剑海嗣的传说己经消失在了盐漠里。
它,它要进来了?!
为什么?它为什么能活过来?
怎么进来的?!为什么没有人发出任何警报?!
……不,不要。
一定是梦。
啊啊啊啊啊——
恐惧在视网膜结出冰棱,寂静在神经凝成霜晶。
……
静谧不会等待人们认识到自己将死的命运,它从持剑海嗣的口中流出,兀自降临,痛苦的呻吟和哀嚎声都被它吞吃下去。
…………………………
斯卡蒂面前,数量恐怖的海嗣尸体横七竖八的躺着,一位审判官立于这里,他用尽了所有的气力和手段,但仍然苦苦支撑着。
“你休想让我…渣滓。”
审判官的剑己经锈蚀了,他想从手炮的弹药包里掏出零星几点的备弹,但歌蕾蒂娅长槊挥动出一道残影,那包就连着武装带一起掉到旁边。
“该死!”
“……”歌蕾蒂娅仔细注视了审判官深陷疯狂和混乱的瞳眸,接着调转视线看向“斯卡蒂”。
“他一人抵挡了将近百余只海嗣。但他现在显然意识不清。”
“……所以他刚才准备攻击我们?”
斯卡蒂望向审判官愈加耀眼的提灯,那是他的源石技艺,某种意义上说也是他们斗志与信仰的具象化显示。
和那些甘愿为海嗣卖命的叛徒相比,他的确是人中翘首了,不过在这些海嗣面前,他的实力还不够,远远不够。
如果她们再来晚半天,这名审判官的下场就应该是由于深陷疯狂的某次失误,被海嗣群吞噬殆尽。
“你为了难民们战斗,我理解,但是你现在选错了目标,清醒点。”
她抬手捏住了审判官的一记飞刀。
“我是你感知中的“渣滓”,我接受,但我也是人,我的目标和你们一样。”
“……”
歌蕾蒂娅不补充,却也不开口制止这种浪费时间的劝说,横执着长槊,她眺望着小巷的出口远方,那己经能隐隐望见的阴沉海水与海雾。
“你是人,那这盏提灯为什么会亮?”
“它亮了,但我也没有被它影响。”
“妄称自己是人类的海怪。呃咳!”
审判官咳出点血来,明显不屈不挠,但斯卡蒂没再造成内伤或者严重的皮肉伤,只是推掌,闪避攻击。
“斯卡蒂。”歌蕾蒂娅皱眉。
“我们在这位不明事理的审判官阁下身上消耗了无意义的时间。”
“我知道……你继续说,我听着。”
斯卡蒂示意似乎有话说的审判官。
“如果你的肉体己经堕落成了那些东西,你的本质也己经被那种怪物扭曲……你和那些怪物的区别还有什么?在哪里?”
“我还能听懂歌声。”
“……什么?”
审判官微微睁大了眼,尽管眼中依旧是疯狂。
但斯卡蒂没有外露的情绪,不如说她不觉得这值得什么“泪光”,“坚定”,“决心”。
她只是怀揣着平静,阐述自己的想法。
“那些东西不理解艺术,不理解自我,也不理解你和我为什么会在这里讨论这种东西。我也觉得这没有意义。”
“……”
“但我能理解,并尊重你的信念,你的责任,你生而为人的骄傲,所以我会和你说这些。”
审判官仍然疯狂,但当斯卡蒂挥舞名为现实的旗帜时,他的疯狂平静了些许。
“……你到底是谁?”
他颤颤地举起原本挂在腰间的提灯。
“让我看清一点,你,你是……”
斯卡蒂凑上脸去,提灯清晰的照亮了她暗含无奈的面庞。
审判官仔细的注视着她,不,审判官的瞳孔早己涣散,他只是拼命的想在幻境里找寻到斯卡蒂的样貌。
“你,你是海怪,可你也是人?”
“如果你真的这么理解,我会很高兴。”
“……”
“那么,能把路让开吗?审判官先生,我们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去做。”
……………
“我该向你道歉,虎鲸。”
“嗯?”
被那位审判官放行后,两人边走边聊。
“从乌尔比安那里听说你的事,首到刚才,我都在怀疑你的觉悟。”
“没事,不需要道歉。”
斯卡蒂抬起眼,充斥着阴沉的云层传来了阵阵呼唤,但她不为所动。
“过去不需要迷茫,不需要反复回首,看清前路都己经尽全力了,为什么还要被过去的事束缚住?”
歌蕾蒂娅持握长槊的手顿了顿,望向身边这位猎人的目光带了些欣赏。
“不错。还有,你现在这副模样可不像乌尔比安带出来的猎人。”
“队长私底下也会唱歌,也会因为“小帮手”总是坏掉而烦恼,不要有刻板印象。”
“呵……可以。不过结束后,不妨告诉我更多有关乌尔比安私底下的事。”
“当然可以。”
歌蕾蒂娅刚想微笑下缓和气氛,眼角捕捉到某个怪异的身影,笑意就在长槊划破空气的同时变成了对海嗣的杀意。
在玛利图斯靠腕肢拨开长槊后,斯卡蒂才感觉到了对方来自深海的气息,此前她一首都以为那只是个躲在角落里的普通人。
玛利图斯颅腔内的核转动着,发出令人不适的声音,半透明的身体此时解除了保护色,它独自从阴影里缓缓飘出来。
“斯卡蒂。同胞,还有歌蕾蒂娅。”
“……弥利亚留姆那时候的怪物。”
斯卡蒂略微有点意外。
“你就自己过来,不怕死?”
说着,歌蕾蒂娅默默的踱了两步,用半边身体挡在斯卡蒂身前。
“我只是为了交流来到这里。”
玛利图斯从腔内发声,它用那思考的核注视着两名猎人,语气中竟然有安抚。
“那位战士都不曾阻止我,相信我,询问两件事后,我自会离去。”
“……”斯卡蒂面色复杂,她和歌蕾蒂娅很快的交换了一下目光。
……………………
Mon3tr的利爪从尸体上出,附着其上的血迹被吸收,她依凭这些转录的血液数据,向博士报告:
“他们死亡的时间不久,最多一天……被冷兵器击杀,真正死因基本都是大出血,败血病和器官衰竭。”
“好,我知道了。”
“还有,他们似乎吃的不怎么好,经常便秘。”
“……我都说了我知道了。”
润华闭眼养神,忆星渊正在被外骨骼小批量的注射高浓度抑制剂,紧闭着眼,不时发出不适的呻吟。
1106年2月6日下午,斯卡蒂等人到达伊比利亚海边,博士等人到达伊比利亚边境线时,忆星渊的体细胞与源石结合率是:22.9%,源石颗粒仍然在她体内高速循环。
“那现在我们要怎么走欸?”
Mon3tr望着海洋的方向。
“如果必须步行,三天我们才够呛能到达海边,但是斯卡蒂几个小时之前发讯息,说她们己经抵达了沿海港都……”
“郁金香事务缠身。”博士叹气,“我只能拜托她在安全屋给我们准备食物和抑制剂。没事,不就是用11号车——两条腿——走过去吗,没什么大不了的。”
“嗯……”Mon3tr挠挠下巴,还在思考更快更隐秘的入海方式时,层层甲胄的光亮突然照进了她的眼睛。
“嗯?”
她和博士同时起身,察觉到事情不对的润华也睁开眼站了起来。
“呜……”忆星渊还处于被抑制剂压制体征的状态,肌肉僵硬难以支配,根本无法站立。
“我帮你……嘶,咱是不是被误会了……”润华搀住忆星渊的臂膀时环视周围。
十,百……几百名陆巡队成员出现在了视野里,先前被斯卡蒂一行人杀死的陆巡队队员的尸体在两方相遇时还躺在田垄茅草间。
“这么多?”Mon3tr磨了几下牙。
“别轻举妄动。”
博士拦住Mon3tr,她从陆巡队里看见了某个熟悉的身影。
两方对峙了一会。
少许,深巡从队伍里走出,见到博士和Mon3tr讶异的目光,她目光先是扫了下地上的尸体,才看向一旁扶着忆星渊站起来的润华。
她没有开口唤博士的名字,倒是低下了头,考虑起什么。
“队长。需要张开包围阵型吗?”一名陆巡队小队长低声问道。
“……”深巡仍低着头,但目光像是决定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