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寂上书靖帝,为长平公主送一位年龄相仿的伴读入宫。
靖帝己经得到消息,司徒家移花接木,将身在太庙的信安县主给换了出来,对外称是司徒家旁支的女儿。
他们要把信安送入皇宫,是她的意思?
自拜见过贵妃后,长平公主随即对贵妃很是孝顺,每日晨昏定醒,风雨无阻。
若是信安入宫给长平伴读,那她必定要每日陪着长平向贵妃请安……
如果她想要把信安带在身边,同朕说一声便可,何故这般大费周章,还要欠下淳于氏与司徒氏一个人情?
靖帝微微蹙眉。
“贵妃最近可有出宫?”靖帝问伏兴。
“回大家的话,不曾。”伏兴回答,“贵妃娘娘连日带着琼华宫全体宫人不舍昼夜的织布、制衣、纳履;娘娘教导宫人‘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地势坤君子以厚德载物’,共同为灾民尽绵薄之力。”
提及这个,伏兴居然感动得泪目:身居高位者,极少视底层百姓为同等生命,但是贵妃娘娘不骄不躁,她待任何人都和气,真的为他们这种身份卑微者做了很多。
“……”靖帝沉默了片刻,近来京城的达官贵人、富商巨贾纷纷慷慨解囊,救灾民于水火。
特别是慕容愔,他担负了至少一半的赈济之责。这是慕容愔和靖帝的约定:我把经营所得的一半利润交给你,你得保我平平安安的在平康坊和气生财。
如今,安京城的局势己然稳定,只要从南方运粮之事进展顺利,就再无后顾之忧。
于是,靖帝开始思索他和竺香檀之间的微妙龃龉:朕究竟又是哪里错了?
“去贵妃宫里看看。”靖帝起身朝琼华殿方向去。“不必事先告诉贵妃,咱们首接过去。”
“诺!”
靖帝一行人来到琼华宫外,却见琼华宫关门闭户,寂静无声;透过石窗朝里看,只见里头一片幽黑,只有前殿的窗户透出几缕昏暗的烛火……
“敲门!”靖帝的声音有些不对。吃闭门羹,他不高兴了?
“诺!”伏兴领命上前敲门,可敲了半天也没人来应。
“翻墙进去,把门打开。”靖帝又说了,语气中隐约带着怒气。
“诺!”小太监身手敏捷的翻墙进了琼华宫,从里头将宫门打开。
靖帝示意不要声张,放轻脚步,要悄悄看看琼华宫这是唱的哪一出。
“每人一块肉!”这是竺香檀的声音,“到谁了,接着讲呀!”
如今肉是稀罕物,宫里缩减用度,每日供应的肉品并不多。
靖帝从窗户的缝隙朝里看,原来整个琼华宫的宫人都围在前殿吃暖锅,每人一个碟子,两双筷子,一双用来涮菜,一双用来进食,主仆同席,气氛轻松,其乐融融。
“到凉凉了,到凉凉了!”高尚服笑。
“啊,那我说了!”夏司衣向来有些腼腆,“咱们大穆建国前,天下兵荒马乱的,我母亲去邻省探亲,却被山匪给截了。幸得一位英雄搭救,将我母亲从贼窝里救出来,那英雄又亲自送我母亲回家……”
“那英雄后来可是你的父亲?”小宫女最喜欢这等英雄救美的故事。
夏司衣苦笑着摇头道,“不是,我母亲想要以身相许,奈何那英雄却推辞,说搭救我母亲只是出于道义,若是接受了我母亲的报答,是会令天下人耻笑的!”
呆子,木头!
“那太可惜了!”小宫女意兴阑珊,“那你阿娘后来就嫁给你阿耶了?”
夏司衣摇头,“没有,我母亲终生未嫁,我是母亲从道旁拾回家的。”
真是个烈性女子!
众人唏嘘感慨一番,高尚服微笑看竺香檀,“娘娘,到您了!”
“我?”竺香檀羞涩一笑,像是回到二八年华,“你们的先人有七步成诗的仙才,我们的罗摩却出口成章。他不但诗文写得好,还精通音律,从前我们时常在一起奏乐;他不仅能作曲,也能编舞,我们仙竺许多名动天下的舞蹈,都出自罗摩之手……”
“……”又是那个罗摩,又是那个瘸子!靖帝瞬间打翻了醋坛子,酸死了。
“我们身边的大部分人都觉得我们是理所当然的一对,他是仙竺第一美男子,第一才子;而我,她们也说我是仙竺第一美,所以,我们应该是天作地设的一对,可是……”
默了默,竺香檀继续道,“后来我才发现自己错了。少时罗摩常常入宫,所有人,包括我自己都认定罗摩是来找我的。如今想来,其实罗摩是来找悉达衍蒂。罗摩跟悉达衍蒂比较合得来,她更能让罗摩感到轻松、自在,发自肺腑的幸福……”
“而我,就算是仙竺第一美又如何,从来各花入各眼,美丑并没有统一的标准……”
“娘娘,您就是最美的,放眼咱们整个皇宫,谁长得有您好看呐?”小宫女言之凿凿。
竺香檀莞尔一笑,“两心相悦,其实和相貌没有多少关系。到大穆以后,我似乎又犯了和当年同样的错误,以为陛下应该独宠我一人……”
门被重重推开,冷风灌进来,众人不禁打了个寒颤。
“陛下驾到!”伏兴高声通报。
“奴婢(奴才)拜见陛下,陛下万福金安!”一众宫人立刻对着殿门口跪拜,匍匐在地,噤若寒蝉,瑟瑟发抖。
“见过陛下!”竺香檀却非常冷静,甚至有些无视靖帝的到来,“未知陛下星夜造访,所为何事?”
“……”靖帝更生气了:朕回家睡觉还得先递折子?
真是越想越生气!
“大穆律法并没有说不许在前殿吃暖锅!”竺香檀还敢先发制人。
“不是说琼华宫不舍昼夜的在为灾民制衣纳履吗?原来是关起门来大吃大喝!”靖帝阴阳怪气道。
“所有能用的材料都用完了。”竺香檀说着就怼了靖帝一句,“原本琼华宫也非制衣局,我们没有时刻制衣的义务!”
“……”靖帝一甩袖子,朝寝殿走去。
“你们把食物搬到偏殿去吃完,不要浪费。”竺香檀交代了一句才跟上靖帝,朝寝殿而去。
步入寝殿,竺香檀看到靖帝背对着自己站着。她正思忖如何开口,靖帝己转过身来看她。
“……”被靖帝盯得极不舒服,竺香檀微微垂眸道,“陛下从未用这样的眼神看过我。”
“那朕应该用什么样的眼神看你?”靖帝生气道,“檀儿,朕不可能永远像看女儿那样看你,我们是夫妻!倘若我们身上流淌着同样的血液,那么今天我们所做的一切都是有悖人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