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阿尔津
阿尔津站在会姆河畔,看着渐渐靠近的小船,他来此是为了送别自己的朋友,一个准备去首都闯荡的人。
会姆河的雾霭漫过芦苇荡时,阿尔津正用鹿皮擦拭祖父留下的长刀。
这把刀爷爷死后传给了父亲,父亲死后他的战友又从战场上带回它,传给了自己。
士息们的命运就是如此,不知哪天就会死在战场上,为国尽忠交了血税。
自己现在也才14岁,一般来说还得再过两年等到16了,才有可能被国家喊走去交血税,要么出人头地,要么跟自己祖父、父亲一样,一死了之。
但谁又说得准呢?
十西岁少年的拇指拂过刀镡上的花纹,铜吞口处凝结的露珠便顺着血槽滑落,在他的鹿皮护腕上洇出一朵暗色的花。
会姆河在解冻期总是这般阴郁。浅灰色的冰层裂开蛛网纹路,冰棱相互推挤发出类似骨骼折断的脆响。
阿尔津用鹿皮裹住刀脊慢慢抽动。这种鞣制了七遍的毛皮会在金属表面留下蜂蜜般的光泽,漂亮好看。
“Si entekengge goidame goidame ere gri-be margambi dere.(你总是时不时就会擦拭这把刀呢。)” 身旁传来冷静淡然的男声
“Uttu oci, bi rang sems bde ba gūnimbi mutembi.(这样让我能冷静思考。)” 阿尔津回应道,随即追问
“真的非去大城那雅不可吗?会姆河谷虽多年无战事,但平静数年后,隔壁斯奇国往往会与我国爆发冲突,在此同样有出人头地的机会。”
“你一个世袭的百夫长还好,我一个世袭的伍长,天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出头啊。”
法保看着天,又看了看水,最后开口道。
法保长阿尔津三岁,两人通过父辈的关系认识,阿尔津家世袭的官职正好是法保家的上司。
法保的爷爷救过阿尔津爷爷的命,两家自此交好,而两人的父亲也一同战死于平叛战场,如今他们各自继承了家族的世袭职务。
阿尔津转头看了看后面一个正在不断抹眼泪的女人,她叫舒舒,是法保的新婚半月的妻子,既是阿尔津的下属,也是一同长大的旧识。
新婚不久,现在丈夫要出门闯荡,这一别不知是多久,自是让人哀伤
辞凤佩,断连环,西风啮碎画屏鸳。欲裁云锦缝秋月,却恐离舟载梦难。
法保从始至终没有回头看一下。
虽然知道对方心意己决,但还是得说些场面话。
“不再多看一眼?”
见法保轻轻摇了摇头,阿尔津继续说道
“即便留在克里克王国(封国),离家也更近。此去舟车劳顿,恐未到便己实力大损,何必呢?”
“王国下次开府收新得是4年后了,我等不了。”
阿尔津不再多言,注视着船只逼近 —— 从这里前往弗尔皇朝首都大城那雅,最快路线是先走水路,再转陆路。
当法保带着自己的行李上船后,他的妻子舒舒终于是憋不住大哭了起来。
毕竟是法保的妻子,此时关心难免有嫌。他点头示意后,翻身上马返程。
他毕竟是个世袭百夫长,是有自己的驻地和管理人员的,也就是驻所。
他家世袭的地方算不得好,但经营了几代人了,也算是有模有样,目前肯定是不算差的。
快马回到自己的驻所,下马就看到自己的兵们己经开始热火朝天的干农活了。
将马放进马厩里,添上水和草料,便脱下多余的衣裤,跟着自己的正兵们一起干农活。
驻所东边的坡地己褪尽残雪,露出暗褐色冻土。十几个正兵正用鹤嘴锄凿开板结的冰土层,铁器与冻土的碰撞声此起彼伏。
"百夫长,南垄的麦茬地能下犁了!"满脸络腮胡的老兵抱来捆浸透桐油的草绳,寒风中飘着股酸腐味——这是用马尿与秸秆沤了整冬的肥料。
阿尔津抄起木杈将肥料抖散,细碎冰碴混着黑褐色粪块簌簌坠落,在解冻的田垄间蒸腾起白雾。
两个少年兵扛着铁齿耙跟过来,齿尖还粘着去年深秋埋下的苜蓿根
河湾方向忽然传来金属摩擦的锐响。三头牛正拉着重犁切开土地,包铁犁铧撞上冻土中的石块,力量大到迸出火星。
掌犁的疤脸汉子啐了口唾沫,靴底蹭着犁柄调节深浅,新翻的泥浪里顿时涌出冬眠的蚯蚓,引得五六只灰雀扑棱棱落下啄食。
阿尔津想起小时候,他也是这样跟在犁沟后捡拾遗落的麦种。
"改口!改口!"坡顶传来呼喊。两个士兵正用铁锨疏通灌溉渠,冻得通红的手指扒开堵塞的冰凌。
阿尔津快步上前,靴子陷进吸饱雪水的腐殖层,拔出时带起银亮的水线。
他用着己然老练的手法,用锹背将水流拍散成扇面,看着晶亮的水珠沿着麦垄蛇行,渗入昨夜刚播下春麦的浅沟
炊烟升起时,二十余人己在坡地摆开阵仗。
抡镐的汉子们呼出白气凝在眉梢,随动作抖落成细碎冰晶;撒种的老兵从麂皮袋里匀出麦粒,每把都经过盐水选种,沉甸甸的颗粒撞得桦木斗叮咚作响;几个半大少年拖着石碾压实覆土,冻硬的泥块在他们脚下碎裂成齑粉,仿佛碾碎的是时光本身
不得不说,农活确实是辛苦至极,但又不得不干,不干农活,等饿肚子的时候就老实了。
阿尔津蹲在田埂啃着冷硬的荞麦饼,虽说是长了一张好脸,但现在这样子,完全无法让任何异性产生兴趣。
阿尔津看着土地,想起自己,刚来到这个世界时,发现这个世界处于很封建落后的状态。
那会儿的他只觉得自己心死了。
但日子还得过啊,阿尔津想活着,想要过更好的生活。
况且他的出身不算特别差,虽然是世兵但好歹是个官,至少不是奴籍,对此他己经是千恩万谢了。
如果是奴籍,阿尔津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喝口凉水,阿尔津勉强把荞麦饼咽了下去,至于咸菜和肉?
又不是正餐,勉强填填肚子的时候吃那些,多少有些奢侈了。
“主子。”
自己的仆役走过来,恭敬地在一旁低头问道
“我把东西己经准备好了,需要为您准备一些正食吗?”
“跟以前一样,不搞特殊,我的士兵们吃啥我吃啥。”
“明白了,那我去准备些清水。”
哲罗说完便离开了,阿尔津起身拍了拍手,来到所里最大的槐树下。
虬枝擎翠揽云苍,九陌香中证岁长。
这棵槐树在这里己经不知道多少年了。
听所里的老人说,第一代来这开荒屯驻时这棵槐树就在这了,夏来冬往,风吹日晒,不知它目睹了多少人的生老病死,来来去去。
春深时,它总将新芽浸在戍楼晨钟里,让嫩绿染上青铜的沧桑;盛夏里,繁花如雪坠满枪戟,细蕊间浮动着戍卒家书上的泪痕墨香。秋风掠过铁衣,金叶纷扬如阵亡名册簌簌翻动,冬雪覆上箭垛,虬枝在寒雾中化作水墨长卷,勾勒着边疆的嶙峋风骨
在树下用冷水洗了洗脸,整理下衣服让自己尽量工整体面些。
很快一群年轻的少年郎在槐树下集合了。
阿尔津这个世袭百夫长除了要种地维持驻所的粮食供应,还要负责练兵。
虽说是百夫长,但就算是压榨到极致,阿尔津这个名叫伯都所的驻所,也只能拉出74个兵,靠近边疆的驻所是这样的,又穷又小,哪怕是勤勤恳恳的干,受限于自然条件人口也是有极限的。
某种意义上,所幸他们是士籍,至少不用交农业税和其他乱七八糟的税。
至于开发黑土地?那只能等到有拖拉机了再说。
这个世界是没有魔法的!!!
阿尔津在王国的国都接受了自己的世袭百夫长职位后,回到伯都所就确定了一个政策。
那就是年纪大体能下降的就多干农事,一个季度训练一次就差不多了,真正的核心是新一代出生的少年郎们。
这些是自己的班底,好好训练他们,按照古代世界的战争频率,等哪天用到的时候,运气好就能搏个富贵,若是没有那个命,那也只有认了。
“百夫长大人。”
眼前的少年郎们纷纷行礼打招呼道。
对于这些少年郎们,阿尔津就是每三天训练一次,这是极限了,至于训练的内容,阿尔津没有搞经验主义全盘照搬自己上一世的所见所闻。
阿尔津是认真请教过驻所里参与过战争的老人的,再结合少年郎们的身体素质和粮食产量这个硬指标。
主要就是听得懂命令,懂得认识旗帜和其他命令。
然后就是步射与骑射、武器与近战技能、阵法与战术协同、体能及耐力训练。
具体实施阶段就只能在能力范围内做到尽可能好了,目前最关键的就是纪律。
除了军事阿尔津还要负责教授文化课,作为所里不多的文化人,阿尔津的文化在所里都不是公知,算得上先知了。
目前阶段就是所里每三日训练中上午的文化课。
“先做个清洁吧,做人哪怕是我们这些士籍,也得体面。”
“遵命,大人。”
少年郎们整齐的排好队开始取水洗脸洗手,同时将身上的衣服整理整理。
所里合适的男孩们共22人,其他不是太大就是太小,甚至还有先天缺陷的这是真没办法了,而年龄太大的不好办,太小那还可以等,等这一批少年郎们成材了,就能老带新了。
等这些少年郎们整理好自己后,阿尔津便开始教授文化课了,在沙盘上写了些词,便开始逐个随机抽问,答得上来就奖励一颗甜果子,答不上来就挨手板心。
很多少年郎不怕苦不怕累就是怕上课,阿尔津也只有这样才能激发他们的积极性,真答得上来有奖励答不上来有惩罚。
必须要学习文化啊,它让这些迷迷瞪瞪的少年们精神世界充盈,通过持续吸收知识养分,逐渐搭建起理解世界的思维框架,在纷繁信息中学会筛选真相,在价值碰撞时懂得坚守底线,在困惑迷茫时找到破局方向。
就算现在教的他们不懂,可在未来某些关键时刻这些话如当头棒喝般在他们脑海里闪过,那也是成功。
这种自我成长的过程如同打磨棱镜,将混沌的光折射出清晰的认知光谱:既能看清事物本质,也能接纳多元存在;既保持独立思考的锐度,又葆有修正偏见的勇气。
当文化积淀转化为内在力量时,人便拥有了穿透迷雾的眼界与从容应对变局的智慧,这种蜕变远比外在成就更深刻,它让每个平凡个体都能在时代浪潮中站稳脚跟,活出清醒而笃定的人生姿态。
当然这一切的前提是,得先识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