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回府
春日的阳光,懒洋洋地洒在农家小院里,却照不进沈璃月所在的角落。
她跪在地上,双手浸泡在刺骨的凉水中,用力搓洗着木盆里,堆积如山的衣物。
十六岁的少女,手指早己粗糙不堪,手背上还有几道未愈的冻疮。
“啪嗒。”一粒瓜子壳,落在她刚洗好的衣服上。
“一出生就克死自己的亲娘,就是个害人精。”
李婶肥胖的身子陷在藤椅里,一边嗑着瓜子,一边用刻薄的目光,斜睨着沈璃月。
她身上穿着崭新的绛红色绸缎衣裳,与这破旧的农家院子格格不入。
“自己亲爹都嫌弃,把你送到这鸟不拉屎地方寄养,十六年了,沈家可有人来看过你一眼?”
李婶"呸"地吐出一口瓜子壳。
“要不是因为你,我怎么会来这种地方,幸亏我命硬,要不然也被你这个祸害精克死!”
沈璃月低着头,手上的动作没停。这样的辱骂,十六年来她早己习惯。
但每次听到“克死亲娘”几个字,心脏还是会像被针扎一样疼。
突然,一阵剧痛从腰间传来。
“砰!”李婶的绣花鞋狠狠踹在她腰上,沈璃月猝不及防,整个人扑倒在地,手肘重重磕在地上的石头上,顿时渗出血丝。
“发什么呆?!”李婶尖利的声音刺破耳膜,“赶紧把衣服洗了,再去后山采草药!今天赚不到十两银子,不许回来!”
李婶把手里的瓜子壳,全部砸到沈璃月身上。
沈璃月咬着嘴唇爬起来,继续洗衣服。
她不敢擦手肘的血,怕弄脏了要洗的衣物。等晾完最后一件衣服,日头己经偏西。
沈璃月默默背起破旧的竹篓,拖着疼痛的身体往院外走。
“站住!”李婶突然叫住她。
沈璃月身体一僵,却听见“哗啦”一声,一个硬馍馍被扔到她脚边。
“别死在外头,晦气。”李婶扭着肥胖的身子回屋,木门被她摔得震天响。
沈璃月弯腰捡起沾了土的馍馍,小心地揣进怀里,刚要踏出院门,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外面传来。
“吱呀——”破旧的木门被推开,一位身着,靛青色长袍的中年男子走了进来。
他腰间系着银丝纹绣的腰带,一枚青玉令牌,在阳光下泛着温润的光——那是沈家管家的标志。
“你是……沈家大小姐沈璃月?”
管家的声音带着明显的迟疑,目光在沈璃月身上来回打量。
眼前的少女,穿着打满补丁的粗布衣裳。瘦弱的身躯,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
唯有那双明亮的眼睛,依稀能看出几分沈家血脉的影子。
沈璃月刚要回答,身后就传来李婶夸张的惊呼声。
“哎哟!这不是沈府的贵人吗?”
李婶扭动着肥胖的身躯快步走来,眼睛却死死盯着管家腰间的玉佩,脸上堆满了谄媚的笑容。
“老身是照顾大小姐的李婶,不知贵客临门,有失远迎啊!”
管家微微皱眉,但还是拱手道。
“二夫人为大小姐,定下了与镇北王府的亲事。奉侯爷和二夫人之命,来接大小姐回府。”
“什么?镇北王府?!”
李婶的声音陡然拔高,眼中闪过一丝贪婪,随即又挤出几滴眼泪。
“大小姐啊,老身照顾你十六年,这一说要走,我这心里……”
李婶突然转身拉住沈璃月的手,力道大得让沈璃月吃痛。
“快,快回房换身衣裳!可不能这样见人!”
李婶将沈璃月拽进屋内,翻箱倒柜找出一件半新的素色衣裙——这是她平日里,都舍不得让沈璃月碰的"好衣服"。
“赶紧换上!”李婶压低声音,眼中闪着精光。“记住,回去不许乱说话!要是你敢乱说半个字……有你好果子吃!”
李婶说着狠狠掐了沈璃月一把。
院外,管家不耐烦地催促。
“时辰不早了,请大小姐快些。”
当沈璃月再次出现时,虽然衣衫依旧朴素,但总算整洁得体。李婶紧跟在后面,脸上的肥肉因为谄笑而挤成一团。
“管家大人,”李婶搓着手,“大小姐从小身子弱,这一路上没人照顾怎么行?不如让老身一同前往……”
“不必了。”管家冷淡地打断,“侯爷只吩咐接大小姐一人。”
李婶眼珠一转,突然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声泪俱下。
“管家明鉴!大小姐自幼由我抚养,十六年视如己出。如今她要回府,我实在不舍。我本是沈府下人,奉命来乡下照料小姐。现任务己成,也该回府复命了。”
“带上她。”
管家还未表态,沈璃月突然开口,眼神透着杀气的看了一眼李婶。
“你且跟来,但入了侯府需谨守规矩。若还像在这乡下小院般为所欲为……”沈璃月故意停顿了一下,“侯府的家法可不是摆设。”
“是是是!多谢大小姐成全!”李婶忙不迭弯腰作揖,眼中闪过一丝得逞的笑意。
沈璃月缓步走向那顶,绣着沈家家徽的轿辇,每一步都踏得极重,仿佛要将十六年的屈辱都碾进泥土里。
临上轿前,她忽然驻足回望——那方破败的农家小院,在暮色中显得格外凄凉。
斑驳的土墙上,还留着冬日里她蜷缩取暖的痕迹,门槛处那道深深的刻痕,记录着她每夜饿醒时咬紧牙关的恨意。
夜风卷起她的裙角,露出腕间一道狰狞的疤痕。
她下意识抚上那道疤,唇角勾起一抹冷笑。十六年了,沈家欠她的,该连本带利讨回来了。
轿帘落下,隔绝了视线。随着轿夫一声吆喝,轿子缓缓离开了这个,困住她十六年的牢笼。
沈璃月带着多年沉淀的一颗复仇之心,离开了这里。
李婶跟在轿旁,嘴里不停地絮叨着入府后要如何如何。
而沈璃月只是静静坐着,手指无意识地着,藏在袖中的那块旧绣帕。
春日的阳光透过轿帘的缝隙,洒在沈璃月的手上,那些未愈的冻疮,在光线下显得格外刺目。
“大小姐,前面就是沈府了。”管家的声音从轿外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