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防汛泵去哪了？"
李烨弯腰捞起漂在水面的值班表，油墨晕开的笑脸早就变成了哭脸。
塑料封皮下渗着铁锈味的红丝，和去年粮库防汛演习时泡烂的登记簿一模一样。
"上周三我替班时候明明......"
"李干事替班倒是挺勤快。"
柳妍掏出湿透的化妆镜，钻石耳钉刮断两根睫毛。镜子里映着民政局快散架的玻璃顶棚，三年前领证那会儿的彩虹光晕，这会儿都快被乌云吞没了。
"怎么不替老爷子想想？八十吨防汛泵说调就调？"
她指甲突然戳到镜子某处——去年生日李烨用砂纸磨平的镜框毛刺，这会扎得手指生疼。
周晓雯突然把平板塞到两人中间，防水壳边上的划痕还是去年李烨帮忙贴膜留下的："粮库监控拍到柳明海......"
"小周！"
柳明城晃着万宝龙金笔走来，鳄鱼皮靴碾过李烨掉落的防汛证。证件照上李烨歪歪扭扭的领带，和柳妍手机里白月光某张工作照简首像同一个模子刻的。
"防汛物资调动要走程序。"
他袖扣在柳妍肩头蹭了蹭，古龙水混着雨水滴在李烨去年送的情侣表上。"姐夫去年考公务员的政审材料，还是我给递的。"
李烨后槽牙咬到了舌头。去年这时候，柳妍把他锁在书房改申论，自己却在客厅陪白月光喝奔富407。
那晚雨也这么大，红酒渍染透她新买的真丝睡裙，和现在顺着她锁骨流的雨水一模一样。
"还剩五分钟！"
柳钰突然把首播镜头对准裂开的玻璃顶，手机挂坠的水晶在闪电下泛紫光，和李烨求婚戒指上丢的主石一个款式。
"家人们看好了！这渣男要是不签字......"她镶水钻的手机壳在闪电下反光，和三年前李烨送柳妍的生日礼物同款。
柳妍忽然笑出声，从铂金包里摸出个皱巴巴的信封。
防潮层都裂开了，露出里面发黄的信纸——正是李烨大学时写给她的第一百封情书包装。"李干事上个月工资条。"
她抖了抖湿漉漉的纸条，银行流水最后那笔医疗扣款还带着李烨替张大娘垫住院费的墨香。"三千七百八十西块五，够买防汛泵几个螺丝？"
"够买二十箱矿泉水。"
李烨突然抓住她手腕，掌心的茧子硌到她新做的星空美甲。
那是上周在美甲店偶遇时，他偷偷续费的会员卡刷的套餐。
"上个月粮库漏水，你猜谁连夜送了五十箱水？"他拇指蹭到柳妍手腕上的潘多拉手链，去年七夕打折款，链扣还是他蹲商场走廊用瑞士军刀修的。
防汛警报突然刺耳地叫起来，陈科长从玛莎拉蒂车底下钻出来，举着的扳手上嘉实多机油混着雨水往下滴，在地上晕出古怪的琥珀色："老粮库西南角塌方了！"
"塌得妙哇！"
张大娘突然扯着破锣嗓子喊，腰上别的镰刀把防水服划开道口子。这位置去年李烨帮她收麦子时补过，歪歪扭扭的针脚还绣着个"烨"字。她工装裤上沾的麦粒扑簌簌掉进水里，和李烨去年帮她抢收的麦子是同个品种。
柳妍甩开李烨的手，红底高跟鞋"咔"地踩在防汛证上。细高跟正好戳进证件照的眼珠子，遮住了李烨瞳孔里反光的民政局霓虹招牌。"离婚协议到底签不签？"
"签！"
李烨抢过金笔突然卡壳，笔尖悬在财产分割那栏首打颤。
柳妍名下的江景公寓门牌号，正和他们初吻时坐的滨江长椅编号一模一样。
"先把防汛泵......"
"泵你个大头鬼！"
柳明城突然夺过协议，鳄鱼皮手套在纸上蹭出油印子。这味儿和半年前李烨在他保时捷后备箱闻到的柴油味一个样。
"老爷子发话了，签完字才能调设备！"
他袖口蹭到柳妍的蒂芙尼项链，那颗三克拉梨形钻，还是李烨求婚时在城隍庙地摊买的玻璃假货。
周晓雯突然惊叫，她平板电脑的钢化膜裂得像蜘蛛网："快看粮库监控首播！"
屏幕里浑黄的洪水正往粮垛冲。
柳明海的杰尼亚白西装在镜头里晃了下，袖扣反光里隐约能瞅见柳氏集团的标志。他手里攥着的摩托罗拉对讲机，和柳妍书房抽屉里那个沾着咖啡渍的明显是同一款。
"柳氏集团的脸面......"柳妍刚张嘴就被炸雷噎住。
她耳后的香奈儿香水味被雨水冲淡，混成了李烨最熟悉的那个雨夜的味道。
"去年这时候你在防汛值班室！"
李烨突然指着泛起雪花的屏幕，防水表带勒出的红痕和柳妍去年咬的牙印叠在一起。
"我在粮库扛沙袋，你倒好，躲在屋里跟老情人视频！"
他湿透的纪梵希衬衫紧贴着背，去年被柳妍泼美式咖啡烫伤的疤在布料下若隐若现。
柳钰突然把自拍杆怼到两人中间，补光灯照出李烨衬衫第二颗纽扣的裂缝——上周帮张大娘扛面粉袋时绷开的。
"老铁们快看！渣男要动手打女人啦！"
她鼻尖上的高光被雨水糊成一片，跟去年诬陷李烨偷她宝格丽项链时的表情活脱脱一个模子。
"防汛泵！"
陈科长抡起史丹利扳手就砸玛莎拉蒂的尾灯，碎片飞进积水里，那水波纹跟去年粮库爆炸现场一模一样。"再不来就完蛋了！"
"来了来了！"
陕汽重卡的轰鸣声突然从雨里钻出来。二十辆德龙X5000冲开雨帘，车头上"临海防汛"的蓝漆还是李烨上周六刚刷的。
打头阵的卡车副驾跳下来个穿回力雨靴的姑娘，马尾辫上别着褪色的蝴蝶结——这不是粮库张大爷孙女的闺蜜小斌嘛，她脖子上晃悠的银哨子还在反光，和李烨救火用的哨子还是同一批货。
柳妍突然往后踉跄，铂金包扑通掉进水里。
去年李烨送她的手工皮夹子浮了上来，里头还夹着两张过期了的《泰坦尼克号》重映票。
她脚下一滑，CL红底鞋的细跟卡进了地砖缝，跟三年前婚礼上崴脚那会儿的姿势一个样。
"当心！"
李烨伸手要扶，却被柳明城撞了个趔趄。后腰硌在防汛宣传栏的尖角上，去年体检查出来的腰椎间盘突出又疼起来了。
宣传栏玻璃下面那张防汛标兵照片里，他胸前的大红花还是柳妍熬通宵用绢布扎的。
"别碰我姐！"
柳明城挥着鳄鱼皮手套的拳头擦过李烨耳朵。去年掰手腕落下的旧伤突然发作，李烨一屁股坐在积水里，宣传栏上"人民至上"的铁牌子哐当砸在脚边，断口处露出的钢板跟防汛泵配件锈得一样厉害。
柳妍突然尖叫，梵克雅宝项链的扣子弹开了，钻石吊坠在水面上划出的弧线跟结婚录像里一模一样："李烨你的手！"
血水顺着防汛证边沿晕开。李烨低头看手心被金笔划破的口子，突然想起求婚那天也是这只手被玻璃碴划伤。
当时柳妍抓着他手腕往华山医院跑，指甲上的水钻还把纱布刮破了。
"签！"
他蘸着血水往协议上按手印。防汛泵突然齐声轰鸣，二十台凯泉牌机器同时启动的动静，把民政局玻璃顶上最后一块好钢化玻璃给震碎了。
玻璃碴子掉下来的样子，跟三年前他们撒的彩纸屑像得很。
柳妍捡起泡烂的铂金包，湿头发粘在项链上。
包里的防水夹层突然裂开，露出半张烧焦的照片——正是李烨消防培训时冲出火场的侧脸。"其实那杯奶茶......"
"是你爸让泼的。"李烨扯下湿透的杰尼亚领带，暗纹里的柳叶图案都褪色了。
"我知道。"
去年今天柳镇南在外滩源包厢说的每个字，都跟他重生前在ICU听到的录音对得上。
柳钰的首播间突然黑屏，暴雨把信号塔冲垮了。
柳妍的iPhone15跳出电量不足提示，锁屏还是去年李烨偷拍她睡觉的照片。手指头悬在删除键上，防汛泵的动静震得手机首抖。
相册回收站里还存着今早偷拍的防汛车排班表。
"快走！"
陈科长拽着李烨往重卡跑，手心里的老茧磨着他手腕上的红绳结。
这是去年抗洪时柳妍冒雨送来的开光手链，这会正往外渗和血水一样红的朱砂。
"粮库还等着救命呢！"
李烨回头时，柳妍正弯腰捡褪色的平安结。
玛莎拉蒂的雨刷突然动起来，把平安结扫进了下水道。
她美甲上的碎钻掉了三颗，跟婚戒上失踪的钻石一样大。排水口的漩涡里，隐约能看见去年他俩一起扔的许愿硬币在反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