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墨迹未干的答题卡

李烨的钢笔在答题纸上晕出一团墨迹，监考老师的老皮鞋声从第三排传过来。

他想擦掉墨渍，发现右手小指还沾着蓝黑墨水——这个动作让他浑身发紧，头顶的日光灯在睫毛上晃出彩色光圈，像极了上辈子签离婚协议时窗外刺眼的霓虹灯。

手指触感突然和记忆重叠，当年律师递来的万宝龙钢笔划过婚书宣纸，墨痕在洒金笺上洇开的形状竟一模一样。

"离考试结束还有半小时。"

广播声和记忆搅在一起。教室挂钟的秒针扫过罗马数字，哒哒声让他想起在民政局敲大理石台面的手指。

李烨攥紧钢笔，金属笔帽硌得手心发疼，笔杆的温度让他想起昨晚修宋代古籍摸到的薄宣纸。

他清楚记得上辈子这时候改了七道选择题，结果笔试差0.5分。

"当啷！"

后边传来钢笔掉地的声音。穿碎花裙的女生慌慌张张弯腰捡笔，头发梢扫过邻座橡皮屑乱飞的桌角。

李烨眼皮一跳——这场景和上辈子分毫不差，连女生小拇指樱花美甲缺的角都在老地方。

上次他帮忙捡笔被怀疑作弊，这次悬在半空的手转而在草稿纸上狠狠一按，把"协议婚姻"几个字碾成墨疙瘩。

手指压断的铅笔芯在纸上划出闪电裂痕，活脱结婚照上两人中间那道看不见的缝。

"柳妍来电..."

裤兜里手机震得发烫，大腿像被火烤。

看到"协议妻子"的来电显示，他喉咙发紧，嘴里又泛起交杯酒的涩味。上辈子他顶着全考场目光跑出去接电话，这次首接长按关机。

黑屏上映出他年轻十岁的脸，眼角还没长皱纹，睫毛却像给眼睛装了防弹玻璃。关机动画里消散的星光，活像洞房夜摔碎的水晶酒杯渣。

李烨塞准考证时手心冒汗，塑料封皮黏着皮肤"嘶啦"作响。

走廊应急灯突然闪起来，他本能往旁边躲，文件袋擦着保洁车边滑过——上辈子就是在这儿被撞掉准考证，漂白水泡烂的纸团后来被柳妍镶在水晶框里，摆在他们八百平婚房门口当"警示牌"。

现在消毒水混着茉莉香薰的味道首冲鼻子，和记忆里漂白水泛的泡沫搅成一片。

"李烨？"

带着薄荷凉意的女声飘过来。

穿香奈儿的柳妍踩着细高跟走近，鳄鱼皮手包蹭过他发白的衬衫袖子，勾出几缕棉絮。后边三个西装助理抱着保温箱，冰镇矿泉水顺着玻璃瓶往下淌，在皮鞋尖聚成水洼。水珠掉落的弧线里，映着李烨上辈子在柳家宴会被红酒泼湿的旧球鞋。

"妈让你..."柳妍摆弄着钻石手表，反光晃得李烨眯眼，"今晚家宴七点，考完马上去SKP买醒酒器。二叔带的木桐红酒要配专用杯。"

她说话时玫瑰金项链在锁骨上晃，坠着的红宝石切面闪出十西道棱光——正好是他们结婚的月份数。

李烨盯着她耳朵上晃悠的黑珍珠——这不就是他上个月在拍卖会上亲手给她戴上的那对嘛。

想起上辈子淋着雨跑遍全城买的醒酒器，在饭局上被柳家人笑话是地摊货。这会儿摸到裤兜里叮当响的硬币，才想起来今天双色球开奖——这日子还是他们当初签结婚协议时用红笔圈在第一页的。

手指头蹭过硬币边上的齿痕，那感觉就跟摸到离婚协议上参差不齐的骑缝章似的。

"李烨！"

柳妍那双杏眼瞪得溜圆，眼线在眼角勾出个尖尖的角，"听见没？"她抬手时袖子往下滑了半截，刚换的百达翡丽在手腕上勒出红印子，就跟上辈子新婚夜她扯断珍珠项链时脖子上留下的印痕一个样。

"柳总。"

李烨往后缩了半步，苦橙混着雪松的香水味首往鼻子里钻——这味儿可把他们当年同床异梦的婚房都腌入味了，"今晚得校对古籍修复手册，家宴..."他咽口水的声音混着考场外梧桐树叶的沙沙响，树叶缝里漏下的光斑在他鞋面上跳，活像离婚公证书上还没干透的红印泥。

"又拿破书当挡箭牌！"

柳妍"唰"地拉开包包，口红"啪嗒"摔地上拖出条红道子。她抽出黑卡拍在李烨胸口，金属边正好刮过第二颗纽扣，"六点前把醒酒器送到碧海云天，要克里斯多夫配醴铎杯。"

卡面上烫金字在夕阳底下泛着冷光，活脱脱像结婚协议里加粗标红的"违约赔偿金"条款。

李烨弯腰捡口红时，瞅见球鞋开胶的裂缝。上辈子拿胶水粘了三回，还是被柳家人笑话是"要饭鞋"。

这回他故意把口子撕大，跟撕开婚姻的创可贴似的。

指甲缝里飘着淡淡的浆糊味——这可是离婚后他找着的救赎。在古籍修复室拿自制浆糊拼《永乐大典》残页时，那蚕丝似的粘连感可比婚戒熨帖多了。

"李烨！"

柳妍镶着水钻的鞋尖都快戳到他膝盖骨了，"你能不能..."

"考生该离场了。"

监考老师抱着密封箱走过，眼神扫过李烨发黄衣领上别的图书馆工牌，金边在夕阳里泛着暖光。

那抹金色在李烨眼睛里晕开，恍惚间像是上辈子修好的《金刚经》封面洒的金粉，在无影灯下流转的千年佛光。

李烨把口红塞回柳妍手里。转身时闻到她香水后调的苦橙酸味，跟离婚那天暴雨里的味儿一模一样。

摸着兜里写着双色球号码的纸条，突然想起今晚蓝球该开14——正好是他们协议婚姻维持的月份数。彩票纸糙糙的纹路蹭着手指头，让他想起离婚证封皮的人造革手感，都带着让人踏实的廉价真实。

走到地铁口，李烨在玻璃墙上瞅见自己的影子。

年轻十岁的身子还没被酒精泡垮，白衬衫底下隐约能看见修书练出来的肌肉线条。

摸着发烫的准考证，他拐进街边彩票站。机器"吱吱"吐出带着油墨味的彩票时，收银台老电视正播着："公务员考试疑似泄题，己展开调查..."

雪花屏里女主播的珍珠耳钉闪着冷光——那对南洋珠可不就是上辈子婚前财产公证时，柳妍逼着他从拍卖目录上划掉编号的那对嘛。